雨丝缠绕着夜穹,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小院的青瓦。槿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指尖一缕淡银色的流光正引导着一片半透明的花瓣——那是刚从一株夜昙上采集的梦影,蕴含着某个凡人白日里琐碎的忧思。槿的小院藏在村子最边缘的角落,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温柔包裹。于常人而言,即便路过,也只会觉得那是一堵爬满枯藤的老墙,门扉模糊,心生忽略,绝不会起叩访之念。这里隔绝尘嚣,是她作为幽冥使者与梦靥使者的静修之地。
然而,一阵迟疑却清晰的叩门声,穿透雨幕,竟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扇寻常人不应察觉、更不应能叩响的木门上。
槿指尖的流光微微一滞。梦影花瓣飘落案上,静止不动。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庭院,落在门扉上。结界无恙,却未能完全阻隔这叩门声?来者并非寻常过客。
她起身,未撑伞,细雨却在即将沾湿她发梢时悄然滑开。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被雨水浸透的男人。他身形高大,却显得有些佝偻,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梢不断滴落,在他脚下积成一小片水洼。他手里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寒冷和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但深处却有一点奇异的偏执亮光。
“对…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被雨声掩盖得几乎听不清,“能…能给点吃的吗?什么都行。”他下意识地抬手,露出掌心那半块被雨水泡得发胀、形貌不堪的压缩饼干,“拆迁区停了火,我只有这个了…我…我只吃午饭,不会耽误您晚上。”
槿的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襟和泥泞的裤脚上,随即,她的视线微微下移,停在了他的右脚踝——一道极淡、却绝非凡人能有的暗红色丝线虚影缠绕其上,若隐若现。
滞留人间的往生者。而且,执念已深,竟能循着幽冥气息,无意识地找到她这结界的边缘。
槿的神色依旧平淡。她从不留客,更不容外人踏入她的结界。
“稍等。”
她转身入院,片刻后返回,手里端着一只素白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白粥,旁边放着两个馒头。她将食物递出,门槛成为无形的界限,碗递出门外,却并未邀请对方踏入一步。
“吃完离开。”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夜雨。
男子愣了片刻,几乎是抢过碗筷,狼吞虎咽起来,仿佛饥饿了许久。他蹲在门槛外的屋檐下,躲避着斜打的雨水,吃得急切又专注。
槿静静地看着,腕间的银铃在雨声中忽然极轻地颤了一下,未闻其声,但她感受到了。
是梦魇使者的职司被触动。有强烈的、濒临破碎的梦境在此人周身汇聚。
男子扒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低声嘟囔:“……只能吃中午饭……晚上的……晚上的不能吃……这是规矩……忘了规矩……就回不去了……”
他话音未落,槿腕间的银铃又是一阵急颤!
槿眼神微凝。不能再让他在自己门口沉溺于死亡回忆,若在此地魂飞魄散,于她亦是麻烦。她伸出手指,隔空对着男子眉心轻轻一点。
男子身体一软,靠着门框滑坐下去,竟在雨声中瞬间陷入沉睡,眉头紧锁,显然正陷入极不安稳的梦境。
槿闭上眼,灵识已如一缕轻烟,探入男子纷乱的梦境之中。
眼前是一片断壁残垣。推土机的巨影在远处轰鸣,红色的“拆”字标语如同伤疤,爬满每一面将倾未倾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潮湿发霉的气味。
是拆迁区的景象。
梦境混乱跳跃。总是一个飘着廉价饭菜香气的临时食堂,许多人挤在一起埋头吃饭,唯独这个男子,总是端着饭碗,茫然地站在角落,数着墙上模糊的刻痕。
场景骤然深入地下。阴暗、潮湿的防空洞,壁上用碎石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正”字,一眼望不到头。洞壁一角,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饭盒。
男子的梦呓在废墟中回荡:“一百二十七天……还剩最后一顿……”
槿明白了。那红线是执念所化,每一个疙瘩代表一顿未能如期吃上的“晚餐”,计数圆满之时,便是他彻底化为地缚灵,永困于此地之日。
而此刻,在梦境中,男子正疯狂地徒手扒开着防空洞口的瓦砾,想要取出那个铁饭盒。他的指尖已然破损虚幻,梦境也开始剧烈震动,边缘处开始碎裂——他即将触碰到死亡的真相,一旦想起,这脆弱的魂体便会因无法承受而崩散。
槿的灵识在梦中显化,银发无风自动,周身流淌着静谧的月华。“停下!”她的声音带着震慑心魂的力量,“想起那一刻,你便将永堕虚无!”
然而男子恍若未闻,眼中只有那个饭盒。
就在他的指尖触及那冰冷锈迹的瞬间——
饭盒“砰”地一声弹开。
没有预想中的恐怖景象,也没有死亡的冰冷。一股温暖、熟悉、带着甜糯香气的味道,猛地从饭盒中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梦境的腐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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