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稠得化不开。风穿过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在为这院中的人们低泣。
砰!砰!砰!
那粗暴的敲门声,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砸。每一下都像重锤,狠狠夯击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破旧窗棂的簌?发抖声,油灯灯苗惊惶不安的跳跃,都成了这死亡威胁的前奏。
周安只觉得一股寒气并非升起,而是如同冰锥,自脚底瞬间贯穿天灵盖,四肢百骸刹那间僵硬冰凉,连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站立。李管事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目光在床榻上气息奄奄的林锦棠和凝神施针的陈郎中之间急速逡巡,那眼神里是赤裸裸的绝望和求救。陈郎中捻动银针的手指停了下来,悬在半空,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惊疑与凝重几乎要从他脸上满溢出来。
“里面的人死了吗?!再不开门,老子就踹门了!” 门外的咆哮愈发不耐,刀鞘重重砸在门板上的哐当声,清晰地昭示着来人的数量和凶悍。
死寂。屋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电光火石之间,李管事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也逼出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他几乎是贴着陈郎中和周安的耳朵,用气声急速道:“陈先生继续!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周老哥,你去开门,神色自然些,我去应对!”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站直身体,迅速扯平了衣袍上因紧张而抓出的褶皱,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千斤重负,再吐出时,脸上已硬生生挤出混杂着惶恐、茫然与卑微讨好的神色,大步流星走向院门,口中高声应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老迈:“来了来了!军爷息怒!这就开门!人老了,腿脚不利索……”
周安心头狂跳,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他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跟上李管事,却刻意落后两步,微微佝偻起背,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瑟缩、胆怯的老仆模样,连呼吸都放得轻而又轻。
陈郎中凝视着两人决绝的背影,目光回落至床上那张毫无血色、对外界风暴浑然不觉的年轻脸庞上。那枚细长的银针依旧停留在林锦棠的穴位上,他的手指不再捻转,而是如同石雕般稳定地虚按着,全身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院门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猎手。
“吱呀——嘎——”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那扇饱经风霜、木质疏松的院门被李管事从内拉开一道缝隙,随即彻底洞开。
门外,火把的光跳跃不定,将四名身穿皂色漕运号衣、腰挎铁尺锁链的官差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为首一人,身材魁梧,一脸横肉,目光凶戾,正是白日里在码头上盘查刁难他们的那个小旗官!他身后三名漕丁,眼神也如同淬了毒的钩子,锐利地扫视着门内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可疑的阴影。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旗官不耐烦地呵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管事脸上,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越过他,直接刮向杂草丛生、破败萧索的院内。
李管事腰弯得更低了,脸上堆叠的皱纹里都挤满了讨好与恐惧,声音抖得恰到好处:“军……军爷恕罪!小老儿……小老儿年纪大了,耳朵背,动作慢……不知几位军爷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可是……可是小的犯了什么王法?”
“少他娘废话!” 小旗官粗鲁地一把推开李管事,带着三名手下如同恶狼般径直闯入院子,铁尺在寂静的夜里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格外刺耳。“奉命搜查逃犯!一高一少,两个男的!有没有看到陌生人来过?或者,藏了生人?!”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荒芜的庭院,落在那几间黑黢黢的破败屋舍上,最后,定格在飘出淡淡药味的正屋。
“逃犯?” 李管事脸上露出极度真实的惊讶与骇然,双手连连摆动,身体下意识地挪了半步,若有若无地挡在通往正屋的路径前,“军爷明鉴!天大的冤枉啊!这……这槐树巷是什么地方,军爷您也清楚,偏僻得鸟不拉屎,平日里连野狗都嫌冷清,哪里有什么逃犯敢来?小老儿是镇东济世堂吴掌柜家的远亲,蒙吴掌柜心善,暂时借住在这处荒废的老宅里,就我和一个老仆两人,相依为命,再无他人了啊!” 他语速又快又急,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急于辩白的惶恐。
“就你们两人?” 小旗官嗤笑一声,狐疑的目光在李管事强作镇定的脸和周安那“吓得”低垂的脑袋上来回扫视,“这鬼地方,要啥没啥,你们两个老家伙窝在这儿图什么?”
“唉,” 李管事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的愁苦之色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抬手指了指正屋方向,声音带着哽咽,“不瞒军爷,家中……家中老母病重,沉疴难起,吴掌柜念旧情,借此处让我暂住,方便每日去济世堂抓药、煎药,就近照料。您闻闻,这屋里还熬着药呢……” 正屋门口,那只小泥炉里飘出的药味,在夜风中愈发清晰,成了此刻最有力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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