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宫的铜壶滴漏在寅时发出最后一声轻响时,商鞅案头的竹简已堆得比案几还高。最上面一卷《垦草令》的竹简被手指摩挲得发亮,“戮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这行字的墨色格外深 ——那是他昨夜第三次修改时,笔尖蘸了太多松烟墨。
“左庶长,该用早膳了。”墨竹端着陶碗走进来,碗里的麦粥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两块蒸饼,其中一块夹着腌菜——这是她学着做的,说“耕织的人都爱吃这个”。她将账簿放在竹简旁,上面用红笔标着“渭水两岸新开荒田三千亩”,字迹娟秀却有力。
商鞅抬头时,晨光正透过窗棂照在少女发间,她绾发的木簪还是在犬丘城带回来的那支,簪头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蒲公英。“墨竹,你看这‘统一度量衡’条,”他指着竹简,“斗、桶、权、衡,都要按栎阳标准重铸,你觉得百姓会认吗?”
墨竹踮起脚看竹简,蒸饼的热气熏得她鼻尖发红:“俺娘说,去年用魏国的斗缴粮,今年用韩国的秤纳赋,明明种的田一样多,缴的税却差了三成。要是真能统一,俺们就不用再被那些官吏糊弄了。”
商鞅忽然想起陇西那个瘸腿老兵,他怀里揣着的军册被雨水泡得发涨,上面的“斩获首虏”数字模糊不清,以至于儿子无法继承爵位。“度量衡不统一,不仅是赋税的事,连军功都可能被篡改。”他提笔在竹简边缘添了句“吏敢伪度量衡者,黥为城旦”,墨色在晨光中迅速晕开。
石敢抱着剑站在廊下,听见案几上的铜铃响—— 那是赵勇约定的信号,说南门的三丈之木已备好。少年的喉结动了动,他昨夜偷偷去看过那木头,是从终南山运来的青冈栎,树身要三个壮汉才能合抱,树根还带着湿泥,在月光下像头卧着的巨兽。
“左庶长,甘龙的家奴在南门街角摆摊,”石敢走进来,指尖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卖的是刻着‘新法必败’的木牌,一文钱一个,已经被孩童抢光了。”
商鞅将最后一卷《连坐法》竹简捆好,绳结打得是军中的“死结”(类拟于后世捆炸药包的捆法),需用特制的解绳器才能拆开。
“让他们抢。”他起身时,玄色朝服的褶皱里掉出半块麦饼,那是昨日秦孝公送来的,说“寡人与左庶长同享”。对石敢说,“赵勇那边,按计划行事。”
栎阳南门的热闹从辰时就开始了。
卖浆水的、耍百戏的、挑着担子的农夫,都围在那根青冈栎周围,像看什么稀奇物。赵勇按着腰间的剑,看着几个孩童在树身上刻“傻木头”,嘴角的胡茬抖了抖 —— 他前夜跟工匠们凿这木头时,手掌磨出的水泡至今还在流脓。
“都让让!左庶长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道,商鞅穿着朝服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金饼的吏员,托盘上的黄澄澄晃得人眼晕。
百姓们的议论声顿时低了下去,只有卖胡饼的老汉还在吆喝,饼铛里的芝麻香混着尘土味飘过来。
商鞅站上临时搭起的土台,目光扫过攒动的人头。他看见槐里的老妇人抱着痊愈的孙儿,看见陇西来的瘸腿老兵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孩童,还看见甘龙的家奴缩在茶摊后面,手里的木牌刻着“赏十金是诱饵”。
“诸位乡亲,”他的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器传出去,像敲在青铜钟上,“此木三丈,若有人能将其移至北门,赏十金。”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爆发出哄笑。卖浆水的汉子把陶碗往案上一顿:“左庶长莫不是耍我们?搬根木头就给十金?俺们种一年田也赚不到半两!”
“就是!肯定是想让咱们白出力!”
“我看啊,是新法推行不下去,来逗咱们乐子的!”
赵勇的手按在剑柄上,石敢已经攥紧了斧头,却被商鞅用眼色按住。他望着那些笑弯了腰的百姓,忽然想起在陇西军营,士兵们听到“奴隶可获爵”时也是这样的表情——怀疑的背后,是被旧制骗了太多次的伤痕。
“二十金。”商鞅的声音再次响起,铜器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能移木至北门者,赏二十金。”
笑声渐渐小了,有人开始挠头。穿粗布衣的农夫们互相使眼色,一个戴草帽的汉子嘀咕:“二十金够买十亩好田了……”他旁边的妇人掐了他一把:“你傻啊?官府的话能信?上次说缴粮给布,最后给的都是烂麻!”
商鞅看着那对夫妇,忽然想起石敢的爹娘。他深吸一口气,将铜器举得更高:“五十金!”
人群彻底安静了。卖百戏的锣手忘了敲锣,耍猴的汉子松开了手里的绳索,那只戴红帽的猴子窜到木头上,对着人群龇牙咧嘴。五十金的光芒像团火,烧得每个人心里发烫 —— 那是能让三代人不愁吃喝的数目,是能把奴隶契书换成田宅的重量。
“左庶长,”一个瘸腿的老木匠拄着拐杖走出人群,他的手指被刨子磨得只剩半截指甲,“这木头……当真给五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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