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大牢的石壁总在子夜渗出水珠,像无数双眼睛盯着铁栏后的人。甘龙用指甲刮着墙缝里的青苔,指尖的污垢与三天前家臣递进来的纸条融在一起 —— 那纸条上“陇西”二字已被汗水浸得发涨,墨迹晕染开来,倒像片凝血的伤口。
“大人,杜挚大人求见。”狱卒的声音带着谄媚的颤音。自从甘龙被囚,只有杜挚敢每周来送一次熏肉,用油纸包着,油香能飘满整个狱道。
甘龙整了整囚服上的褶皱。虽说是阶下囚,他仍保持着太傅的体面,发髻用根玉簪绾着,那是先君所赐的“穆天子玉”,狱卒们不敢搜走。“让他进来。”
杜挚佝偻着身子走进来,手里提着个食盒。进来跪下就拜,眼里流下泪来:“大人受苦了。“
然后,他将熏肉、黍米一一摆在石案上,忽然压低声音:“大人,朝堂上都在传,卫鞅要把军饷改成‘按爵发放’,宗室子弟若无军功,连糙米都领不到。”
“按爵发放?”甘龙夹起一块熏肉,牙齿咬在肉皮上发出脆响,“他这是把刀子架在所有旧臣脖子上了。”他忽然冷笑,“可他忘了,陇西的边军里,有多少人是河西之战的遗孤?当年卫鞅为整肃军纪,斩了逃兵三百,那些人的儿子如今都成了军中小吏。”
杜挚往门外瞥了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卫鞅新拟的《军爵律》草案,卑职托廷尉府的人抄来的。您看这一条——”他指着“‘隶臣斩敌首者,免为庶人’,连奴隶都能凭军功翻身,咱们这些世袭爵位的,岂非要与泥腿子为伍?”
甘龙的手指在“隶臣”二字上重重一戳,竹片裂开细纹。“他这是要刨秦国的根。”他忽然凑近杜挚,“你上次说,陇西守将司马南的胞兄,就是当年被斩的逃兵?”
“正是。”杜挚点头,“司马南这些年在陇西练兵,对中枢的新法阳奉阴违,军中粮草多半截留给旧部。上个月卫鞅派人去查,还被他以‘匈奴叩关’为由赶回来了。”
甘龙将半块熏肉扔进嘴里,喉结滚动着:“你去告诉司马南,就说‘新法若行,河西亡魂无家可归’。再把这些东西给他送去 ——”他从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三枚青铜箭镞,锈迹里还嵌着暗红的斑痕,“这是他兄长的遗物,当年我从尸堆里捡的。”
杜挚接过布包时,指尖被箭镞的毛刺扎出血珠。“大人,那卫鞅最近总去公子虔府,两人常关着门说话,会不会……”
“公子虔?”甘龙嗤笑一声,“他那条腿就是河西之战废的,恨不能生啖卫鞅的肉。不过是装着与新党亲近,想探探秦公的底罢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在朝堂外散布的流言,效果如何?”
“见效了。”杜挚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现在宫里的内侍都在传,说卫鞅在犬丘城收了个民间女子,整日带在身边,还说他私藏了匈奴的贡品 —— 那些织金的毯子,本是该献给君上的。”
甘龙捻着胡须,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袖帕捂着嘴,帕子上立刻洇出几点猩红。“光有流言不够。”他喘息着,“要让秦公亲眼看见,卫鞅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三日后的早朝,秦孝公刚坐上王座,就见宗室子弟公子华捧着一卷竹简冲进来,膝盖在丹墀上磕得脆响:“君上!陇西急报!边军因军饷改制哗变,司马错将军已被围困在狄道城!”
朝堂顿时一片哗然。杜挚立刻出列:“君上,臣早说过,卫鞅的《军爵律》太过激进!陇西将士多是宗室旧部,岂能容忍与奴隶同列?”
秦孝公的目光扫过朝臣,落在商鞅身上。他今日穿的玄色朝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显然是连日处理渭水事务未曾更换。“卫鞅,你怎么看?”
商鞅从队列中走出,手中握着的正是从陇西送来的军报 —— 昨夜赵勇已截获一份,墨迹尚未干透,上面“军饷”二字的笔法,与甘龙府上的文书如出一辙。“臣以为,这不是哗变,是圈套。”
“圈套?”公子华冷笑,“难道狄道城的烽火也是假的?司马错将军的血书也是假的?”他将竹简展开,上面果然有几处暗红的斑痕,“这是将军咬破手指写的,说边军已断粮三日,若再不恢复旧制,就要投奔匈奴!”
商鞅走到丹墀前,指着竹简上的“断粮三日”:“据臣所知,上月刚给陇西运送了三千石粮草,足够边军食用半年。若真断粮,只能是有人扣下了军饷,故意煽动军心。”他转向秦孝公,“臣请往陇西,查清此事。”
秦孝公指尖在王座的扶手上轻叩,目光与商鞅在半空交汇。他看见商鞅眼底的笃定,忽然想起渭水河畔那个投毒的井,想起石老三夫妇的尸体 —— 这些事背后,都藏着同一双翻云覆雨的手。
“准奏。”他顿了顿,“赵勇率五百锐士随行,持寡人虎符,若遇叛乱,先斩后奏。”
退朝时,杜挚故意与商鞅并肩而行,袖中的《军爵律》草案露出一角。“左庶长,何必亲自去陇西?那里的兵油子,只会认甘龙大人的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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