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黄河水,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在函谷关下奔腾东去。夕阳如血,将关墙染成暗红色,仿佛未干的凝血。
韩福手按垛口,粗糙的砖石硌得掌心生疼。他已在这座关城驻守七年,从董卓的部将成为朝廷的守将,再到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地——名义上效忠天子,实则听命于曹操。
“将军,喝口热汤吧。”亲兵韩五端来陶碗,里面是混着粟米的肉羹。韩五是韩福同乡子弟,跟随他二十年了。
韩福接过,却没喝。“哨骑都派出去了?”
“东西各五队,每队三人。”韩五低声说,“但关后游骑越来越多,东去的路……怕是不好走。”
韩福沉默。他年过五旬,鬓发已斑白,左颊一道刀疤从眉梢划到嘴角,那是当年随董卓征讨黄巾时留下的。二十年来,他见过太多战乱,太多背叛,太多死亡。如今,又要面对一场恶战。
“孟坦呢?”
“在查验军械库。”韩五顿了顿,“将军,洛阳真的不会派援军吗?”
韩福终于喝了一口肉羹,温热的汤汁下肚,却没带来多少暖意。“徐康十万大军围困洛阳,曹司空自顾不暇。我们能指望的,只有曹司空从许昌调来的援军。”
“可若是援军未到,关已破……”
“那便是天命。”韩福放下陶碗,望向西边。谷道蜿蜒如蛇,消失在暮色群山之中。那里,徐康的大军正在逼近。
脚步声从台阶传来,副将孟坦快步走上关墙。他比韩福年轻十岁,身材魁梧,原是函谷关的守关校尉,韩福到任后提拔为副将。
“将军,军械清点完毕。滚木三百根,礌石五百筐,箭矢两万支,火油五十桶。弓弩手八百人,长枪手一千二,刀盾手九百,骑兵……仅三百。”
韩福点点头。函谷关地势险要,常驻兵不过两千,曹操为防关西势力,又增派了一千人。三千守军,对抗两万攻城之师。
“粮草呢?”
“可供三月之用。”孟坦补充道,“但若援军迟迟不至,被长期围困……”
“不会等到那时。”韩福打断他,“徐康要打洛阳,必须速破函谷。僵持对他不利。”
孟坦欲言又止。韩福知道他想说什么——若是投降呢?徐康派人劝降,是否也是一种选择?
“孟坦,”韩福忽然问,“你跟了我几年?”
“六年三个月。”
“这六年,你可曾见我背主求荣?”
孟坦脸色一肃:“不曾!将军忠义,末将钦佩!”
韩福苦笑:“忠义……这乱世之中,何为忠?向谁尽义?”他摇摇头,“罢了。传令下去,今夜双岗双哨,关墙火把彻夜不熄。凡有懈怠者,斩。”
“诺!”
暮色完全降临。函谷关上,火把如一条火龙,在秦岭与黄河之间蜿蜒。关内营房,士兵们默默擦拭兵器,检查甲胄。无人喧哗,只有压抑的喘息和金属摩擦声。
一个年轻士兵手在发抖,箭矢掉在地上。
“捡起来。”什长低声喝道,“怕了?”
“没、没有……”士兵脸色苍白。
什长拍拍他的肩:“第一次守城?”
士兵点头。
“记住,在城墙上,越怕死,死得越快。”什长捡起箭矢,塞回他手中,“函谷关建关四百年,被攻破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咱们守的是天险,攻城的得用十倍的命来填。”
士兵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弓。
关墙高处,韩福仍在巡视。他走过每一个垛口,检查每一处防御。经过东北角时,他停下脚步。那里砖石颜色略新——三年前暴雨,这段墙塌了一截,是他亲自督工重修。
“将军,”韩五跟在身后,“夜深了,歇息吧。”
“睡不着。”韩福望向关外黑暗,“韩五,你说我这辈子,是对是错?”
韩五愣住。
“追随董卓,是为功名;归顺朝廷,是为大义;效命曹操,是为生存。”韩福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每一次选择,都觉得自己选对了。可如今看来,不过是随波逐流。”
“将军何必自扰?乱世求生,本就……”
“求生?”韩福笑了,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中扭曲,“我今年五十有三,儿子死在李傕郭汜之乱,妻子病逝多年。韩家就剩我一个老朽,还有什么可求的?”
韩五沉默。
“我只是想,”韩福缓缓道,“这一生总该做件对的事。不为功名,不为生存,只为……对得起这身铠甲。”
风从黄河上吹来,带着水腥味和隐约的寒意。韩福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格外冷。
次日辰时,西方尘烟起。
起初只是天边一抹黄云,渐渐扩散,如沙暴漫卷。地面开始震动,不是地震那种剧烈的摇晃,而是持续的低频震颤,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苏醒。
关墙上,所有守军屏住呼吸。
尘烟中,先出现的是旗帜。赤色汉旗,黑色“徐”字帅旗,还有各色将旗。然后是人影,密密麻麻,从谷道尽头涌出,如黑色潮水,缓缓漫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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