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七年的尾巴尖儿,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和京城日渐浓厚的年节气息悄然临近。这一年,对大明而言,是剧烈变革的一年。玻璃的流光溢彩尚在宫阙府邸间闪耀,羊毛衫的暖意正包裹着北疆戍卒,香皂的芬芳更是浸润了从深宫到市井的角角落落。勋贵们或狼狈或得意地经营着各自的“皇家商会”分会,商路前所未有的繁忙,银钱的流动如同解冻的春水,开始发出汩汩的声响。
然而,这日益活跃的商业脉搏,却撞上了大明陈旧、笨拙的金融血脉。大宗的玻璃交易、跨区域的羊毛衫分销、勋贵们收取的巨额会员费和利润分成……动辄成千上万两白银的往来,依旧依靠原始的银车押运、钱庄汇兑。路途遥远,风险巨大,盗匪、损耗、高昂的汇水(手续费)让商贾勋贵们苦不堪言。各地钱庄各自为政,信用不一,汇兑周期漫长,甚至时有卷款潜逃的丑闻。这无形的枷锁,正悄然扼杀着刚刚萌芽的商业活力。
陈瑜站在陈府书房的窗前,看着庭院里仆役们忙碌地张挂灯笼,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更宏大的蓝图上。玻璃坊的利润、商会抽成、乃至未来可能的盐引、漕粮票据化……庞大的资金流需要一个更高效、更安全、更强大的中枢来运转。他脑海中那个酝酿已久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按捺不住——是时候,点燃金融改革的火种了!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去找朱厚照,而是精心准备了一份奏对提纲,请求弘治帝单独召见。御书房内,炭火融融,驱散了深冬的寒意。弘治帝看着眼前这位屡创奇迹的年轻臣子,眼神中带着探究与期待:“陈卿单独请见,所为何事?可是明光坊或商会又有新策?”
陈瑜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抛出“银行”这个惊世骇俗的概念,而是从最实际的痛点切入:“陛下圣明。臣今日所奏,非为一物一利,乃是为解我大明商脉之淤塞,通天下之财货,强国家之命脉!”
他娓娓道来,将勋贵们押运银两遇险的抱怨、商贾跨省交易被钱庄盘剥的苦水、边饷转运的损耗巨大、乃至朝廷征收赋税调拨库银的繁琐低效,一一具陈。每一个例子都真实可感,直指现行金融体系的沉疴积弊。
弘治帝眉头微蹙,这些问题他并非不知,只是积重难返,牵一发而动全身:“陈卿所言,俱是实情。然,钱庄之设,古已有之,汇兑之规,亦有其法。欲改之,谈何容易?”
“陛下!”陈瑜目光灼灼,抛出了他精心绘制的蓝图,“臣以为,非是修补旧屋,而当另起高楼!臣遍览古籍(实为前世记忆),参详西洋(模糊概念),得一妙法,名曰——‘大明通汇钱行’,亦可称‘大明皇家银号’!”
他刻意避开了过于现代的“银行”字眼,选用更符合时代认知的“钱行”、“银号”,并冠以“大明”、“皇家”的威权前缀。
“此‘银号’之妙,首在‘汇通天下’!”陈瑜展开一幅简易的舆图,指点江山,“于京师设总号,陛下亲掌印信!于各行省重镇、九边要冲、乃至通商大埠,设立分号!凡持我‘大明银号’开具之‘官汇飞票’者,无论身在何地,皆可凭票于当地分号,即时足额兑取现银!免去千里押运之险,杜绝钱庄盘剥之弊!此其一也!”
弘治帝眼中精光一闪,这确实解决了远程大额支付的核心痛点。
“其二,吸储生利,聚沙成塔!”陈瑜继续描绘,“银号广开大门,吸纳天下官民商贾之闲散银钱存入。存银者,按其存期长短,银号付予‘利钱’!此非盘剥,实乃互利!存银者坐享其利,银号则汇聚海量资金,成国家之财源活水!”
“其三,凭信借贷,盘活商机!”陈瑜抛出更具颠覆性的想法,“商贾经营,常苦于本金短缺。银号可凭其产业、信誉或可靠担保,贷予其所需银钱,助其周转、扩业!商贾获利,按期偿还本息,银号亦得收益!此乃化死钱为活水,滋养百业!”
“其四,代发官饷,统御财权!”陈瑜图穷匕见,指向核心,“边军粮饷、百官俸禄,今后可由户部统一拨付至银号总号,再由银号凭‘饷票’分发至各地分号,官兵官吏凭票就近支取!此举,可大幅削减转运损耗,杜绝层层克扣,更将天下财赋之脉络,尽收陛下掌中!”
最后,陈瑜祭出杀手锏:“陛下,此银号之根基,在于‘皇家’二字!其本金,可取自明光坊之巨利、皇家商会之盈余,此乃陛下内帑,根基雄厚!其信用,系于陛下龙威,金口玉言,万民信服!其运作,由陛下钦点重臣(暗示太子或司礼监、户部共管)执掌,东厂、锦衣卫暗中监察,确保无虞!此银号一成,则天下财货如水之就下,畅通无阻!朝廷得掌控经济命脉之利,商民享安全便捷之便,国库增稳定丰厚之入!实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
一幅以皇家信用为基石,集汇兑、储蓄、信贷、财政支付于一体的“准中央银行”蓝图,在陈瑜充满激情与逻辑的描绘中,栩栩如生地展现在弘治帝面前。其格局之宏大,构想之精妙,远超弘治帝的想象。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形的、却比任何雄关险隘更能掌控帝国命脉的强大工具!
弘治帝沉默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御书房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陈瑜略显紧张的呼吸声。终于,弘治帝抬起眼,目光如电,直视陈瑜:“此策……胆大包天!然,若成,确为固本培元之重器!陈瑜!”
“臣在!”
“朕准你所奏!命你全权筹划‘大明皇家银号’诸般细则!太子朱厚照,领‘监国银号使’衔,总览其事!司礼监秉笔刘瑾、户部尚书周经协理!东厂、锦衣卫秘密筹备监察事宜!务必缜密!务必稳妥!此乃国之重器,不容有失!”弘治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开创一个新时代的决心。
喜欢祝由大明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祝由大明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