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电子厂里,今天热闹的很。
“快快快!把示波器推过来!”
“陆工,电源电压稳住了吗?”
“稳了,各组注意,准备通电测试!”
陆晋川穿着身沾了机油的工装,手里拿着万用表,神情严肃地站在工作台前,而在他面前,是一台外壳有些简陋、却承载着全厂人希望的——14寸彩色电视机。
这是他们厂,利用从国营大厂淘汰下来的废旧显像管,配合陆晋川和陈老师没日没夜重新设计、改进的色度解码电路板,亲手组装出来的第一台样机。
“3,2,1……通电!”
随着陈老师一声令下,电源开关被按下。
全厂的人,老师傅、年轻学徒、还有那些正在打包货物的工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过来,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个黑漆漆的屏幕。
“滋——”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屏幕亮了。
先是一片雪花,陆晋川伸手,微调了一下高频头的旋钮。
“出影了!出影了!”
有人激动地喊了起来。
雪花散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画面,那是中央电视台的台标,紧接着,是一段色彩鲜艳、对比度极高的广告画面,红的似火,绿的如翠,颜色正得让人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们厂能做出来的。
“成了!”
“咱们真的造出彩电了!”车间里瞬间沸腾了,欢呼声差点把屋顶掀翻。
陈老师也非常感慨,摘下眼镜擦拭的手都在抖:“晋川,你看看,这色彩,比那些几千块的进口货都不差!”
“大家安静!听听声音!”陆晋川也高兴,压了压手。
他调大了音量,换了台,正好赶上新闻联播的时间。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为了进一步推动经济体制改革,国家决定严厉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同时加快深圳、珠海等经济特区的建设步伐……”
画面里,深圳特区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一闪而过。
陆晋川看着那个画面,眼神微微一凝。
测试结束后,人群散去,大家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彩电测试成功的好消息,陆晋川和陈老师则单独进了办公室。
“陈老师,机器虽然成了,但销路是个问题。”
陆晋川开门见山,“咱们这是组装机,虽然质量好,但没有牌子,在大商场里很难上架,而且现在上海这边查得严,咱们这种民办厂的产品,很容易被当成‘投机倒把’给扣了。”
“是啊,我也在愁这个,”陈老师叹了口气,“好东西卖不出去,也是白搭。”
“我有个想法,去深圳推销。”
“深圳?”陈老师一愣。
“对。”
陆晋川的语气笃定而充满前瞻性,“刚才新闻里也说了,那边是特区,政策最活,胆子最大,而且那边紧邻香港,电子元件便宜,市场需求也大,咱们这批彩电,在那边不仅能卖上价,说不定还能通过那边的渠道,搞到更便宜、更好的显像管和芯片。”
他虽然没明说以后的发展方向,但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对市场的敏感度就已经能让陈老师愿意信他三分了。
“我们不仅要卖电视,还要搞‘来料加工’,深圳那边有很多外资厂需要配套,我们有技术,只要能搭上线,就不愁没饭吃。”
陈老师听得两眼放光,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迟疑:“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在深圳两眼一抹黑,既没熟人也没关系,这真要详细计划起来,我是一头雾水,连东南西北都摸不着,这能行吗?”
“能行。”
陆晋川的语气笃定,“老师,您放心。我知道蛇口工业区那边最近刚引进了几家港资电子厂,正在招募内地配套商。我们可以先去那边的招商局登记,然后直接拿着咱们的样品去厂门口堵人。那边的规矩和上海不一样,不讲究什么介绍信,只看东西好不好,而且……”
他说得非常详细,连具体的路名、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仿佛他在那个还没完全开发出来的特区生活过很久一样。
-
晚上,陆晋川回到家。
林锦瑶轻声跟他说着闲话:“今天我不是给糕糕交报名表去了吗,爸妈太夸张了,听说下周一就入园,非说那天都要去送她,一家子五口人都出动,感觉要被笑话。”
她一边说一边笑,“我就说让他们别去,他们还不乐意。”
说着说着,林锦瑶发现没人回应。
一抬头,只见陆晋川正坐在对面,看着她发呆,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心思根本没在家里。
“想什么呢?”
林锦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点不爽,又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跟你说话呢,魂儿丢啦?”
陆晋川回过神,看着眼前温馨的灯光和妻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捏了捏,语气里带着歉意:“锦瑶,对不起。”
“怎么了?”林锦瑶心里一紧,现在平稳日子过久了,最怕出什么意外。
“我可能……得去趟深圳。”
林锦瑶松口气。
嗨,原来是出差嘛,这个她熟悉,上辈子她不也经常出差。
听到是去深圳,眼睛都亮了,脑子里迅速闪过那些时髦货,让陆晋川去那边要买什么东西回来都想好了。
看着妻子一点都不惊讶或者舍不得自己出远门,甚至还有点期待的样子,要说不挫败那不是实话。
陆晋川心里有点发酸,努力找回点存在感:“糕糕开学我还赶得上的,没走呢,去之前还要做些准备。”
“是要做准备!”林锦瑶一听更来劲了,完全没接他那个“赶得上开学”的话茬,而是兴致勃勃地开始盘算:“家里好像没有太大的旅行包,去我爸妈那拿一个,我记得他们有个很大的帆布包,到时候好装东西,听说那边东西便宜,你可以多带点……”
她还在那儿碎碎念地规划着怎么用那个大包装东西。
陆晋川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低头亲上去,直接堵住了她所有关于“旅行包”和“带东西”的话。
“别想包了。”
“想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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