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潮腥气，从望加锡港外吹入。夜幕低垂，码头的灯火一盏盏亮起，照出忙碌的身影。刚刚平定战事的港口，表面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我与郑和站在港督厅的高台上，俯瞰整个港口。天启号、赤旗号、望海号等主舰正陆续修整，工匠和船匠们彻夜未眠，忙着更换桅杆与炮位。战后的硝烟未散，空气中仍弥漫着焦灼的火药味。
“葡军退得太快，”郑和沉声道，“他们不是溃败，而是撤退。”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海平线。那一抹消失的舰影，如同潜入暗夜的毒蛇。
“他们肯定在图谋下一步。”我低声说，“葡属巴达维亚不是善茬，若真想复仇，下一次不会再是探路。”
郑和背负双手，神情冷峻：“我倒在意的不是葡人，而是——盟友。”
“盟友？”我一怔。
他转头看我，眼神透着深意：“战时出力的各部族，固然功劳不小。但战后利益分配若有失衡，他们之间的联盟，未必牢靠。”
我沉默。郑和这话正击中我心底的隐忧。
果不其然，夜色尚未深，便有几名属将前来报告——
卡皮斯族长巴耶罗与鲁巴统领阿卡尔，在港口粮仓内因分配盐粮与铁器的问题，险些拔刀相向。若非我派人劝解，恐怕已酿成冲突。
“你看，这就是南洋的现实。”郑和淡淡道，“他们能为利益齐心，也能为利益反目。”
我深吸一口气，随即下令：“传我命令，明日召开‘南洋议事盟会’。各族首领、商贾头人、明军将领，全部到场。”
“你要整合他们？”郑和问。
“不整合就等着被撕裂。”我冷声答道，“葡人虽退，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次日，望加锡港的议事厅灯火通明。各方代表云集一堂，空气中充满压抑的对峙气息。
卡皮斯族人坐在左侧，鲁巴族和巴丹人居右，而明军将领、海商代表居中。每一张脸都带着防备。
我环视全场，缓缓开口：“诸位，这一战，我们共抗强敌，守住了南洋。但战后的安宁，比战时更难守。”
一阵低语在人群中扩散。
我继续道：“此地的盐田、铁矿、造船厂、粮仓，皆属共治。大明护军会监督，但不插手各族事务，只求公平贸易与安全海路。若谁敢挑起纷争，等同与全南洋为敌。”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骤变。
巴耶罗皱眉：“你要让大明立规矩？”
我冷冷看他：“不是大明，是我们共同的盟约。你若想继续贸易、获得铁器和火铳，就得遵守。”
他脸色一僵，终是低下头。
郑和缓步上前，声音平稳而威严：“南洋之利，不是一人独享，而是共荣。诸位若明白这一点，南洋才能真正自立，不再被西夷摆布。”
这一席话，压下了所有躁动。
盟约最终签署，各族首领在盟书上留下图腾印记。那一刻，我看着烛火跳跃，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安——
我们赢得了战斗，却也开启了另一场无形的战争。
当夜，郑和留我共饮。杯中月影浮动，他淡淡道：“林晟，南洋的局，不止在海上，也在人心。”
我举杯一饮而尽，低声回应：“那我就学会在风浪里掌舵。”
窗外的港口灯火连成一线，如血如火。
而我知道，这条赤旗所指之路，已经驶入更深的暗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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