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港的雨,三日未歇。
乌云如盖,海面灰沉,战后重建的港口依旧散发着焦灼与血腥的气息。天启号静静停泊在外港,龙旗低垂,仿佛也在等待着风的再一次吹起。
郑和闭门三日,未见任何人。
而我林晟,被留在香料馆,统筹战后事务,调配货物,整编人手,设立互市章程。
“你是唯一一个既懂账册,又见过场面的人。”郑公曾如此评价我。可我知,这不仅是信任,更是考验。
葡人虽败,但余孽未绝。
据探子密报,马六甲总督奥斯塔爵士已召集舰队,欲于半月后重夺香料港。而南洋本地诸王虽签署互市盟约,却心思各异,或惧葡人反扑,或忌大明驻军,皆观望不前。
我明白,若不能迅速稳住南洋诸国,我们的胜利不过是空中楼阁。
“再给我三日。”我对香料馆的文吏严肃说道,“要让胡椒、丁香、豆蔻三大货源渠道全面打通,市集恢复八成交易水准。”
“可是,林执事,”那文吏皱眉,“货源受阻,葡人焚毁了大半仓库,香料价涨三倍,商人观望……”
“把天启号上的库存放出一半,先稳价,再造信心。”
我知道,这是用战船补贴市舶,但此刻不这么做,就会让诸国与商人觉得大明不过虚张声势。
当夜,我亲自巡视港口。
潮湿的木板街上,水手在缝补帆布,兵士在重砌碉堡,货郎重新摆出摊位,点燃油灯。
我看见一位爪哇商贩小心翼翼地将一小包豆蔻摆上案几,灯下他脸上写满了迟疑。我走过去,笑着递上一枚大明铜钱。
“香料之路,重新开始了。”我说。
他惊愕地抬头,旋即恭敬鞠躬。
此后两日,港口渐复生机,市集喧哗重起,连原本观望的马鲁古小王子也主动上门言和,愿协助搜捕余匪。
就在这风雨将止未止之际,郑和终于现身了。
他穿着一袭青袍,面色憔悴,却眼神如刀。
“林晟。”
“在。”
“从今日起,你为‘南洋商使’,授半独权。”
我心头一震。所谓“半独权”,即不经请示,可独断商务、调拨兵船、与外邦签约。
这是一次实质性的放权。
“你将率一支直属商队,自香料港起航,前往三地:苏禄、占婆、锡兰。”他顿了顿,“沿路建立我大明的互市据点,布局海外贸易网。”
“太监不可常驻海外。我要你们这些人,用银子与火炮,换来一个不靠权宦也能自转的海洋秩序。”
我跪下,领命。
当夜,香料馆灯火通明,我首次召集属下,挑选随行人手,制定远航路线。
周瑾担任账房总管,曾随我历险有勇有谋;阿烈带十余名老兵护航;文案由江南来的学子孙子彬负责,兼通番语。
我们将携十艘轻快帆船,载胡椒、丝绸、瓷器等货物,试图在这片被葡人统治百年的海域中,立起属于大明的商会旗帜。
郑和送我们至港口,只说了一句话:“别把大明的龙旗,当作你们的护身符。要让它,成为你们商船所向披靡的旗帜。”
雨过天青,帆升如翼。
龙旗高扬,帝国之帆,初次真正扬起。
我们带着千秋大梦,驶向南洋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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