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日身体的恢复状态,要远远好于她老爹。
方舱之内,时间遵循着独特的衰减法则:内外流速为一比六。外界一个时辰,舱内历六个时辰——当然,这流逝的并非物理时间,而是精神的刻度。正因如此,舱内万物凝滞,物品永不腐坏,人亦不觉饥渴。
但是,因为精神力的消耗,人却会感知疲劳。
二虎再次进入方舱时,没看见红瑛姑。
阿娜日显然好了许多,少女的朝气一旦回来,便藏不住那份活泼。她眼睛亮晶晶的,一遍遍问:“我觉得全都好了,这些缠人的东西能取了吗?我想起来走走。”
二虎放柔了声音:“听话,再忍一忍,好得透些。你红姐姐呢?”
小姑娘嘴角轻轻一撇:“红姐姐说累,歇着去了。你……也要去陪她歇息么?”
二虎老脸一热,讪讪道:“我……我在这儿陪你。”
阿娜日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你……忍得住吗?”话问出口,那双还带着病后清透的眸子悄悄往他身下一瞟,耳根泛起极淡的绯色。
二虎被她看得一哆嗦,半晌,才挠头骂道:“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大人的事少打听!”
阿娜日眉眼间含着媚意:“我…可不小哦”。
二虎心惊于这时代人的“早熟”,却不知明太祖规定“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嫁娶”。就是说在此时的大明,女子十四便可婚嫁人了。
当然,更有十三、十四岁就已经生孩子的了。不过这种情况多出现于民间底层家庭(为增加劳动力)或部分贵族、士绅家庭(为巩固家族联姻关系)。
阿娜日的“婚姻”是在十四岁刚过就早早定了“抚蒙”。
他以为阿娜日是“小太妹”、“非主流”,殊不知,在这时候人看来,他和任风遥都这么大了,居然还“吊儿郎当”的没个女人,才是真的“非主流”,“异类”。
至于苏清雪与红瑛姑,一个十七、一个十八,虽然尚待字闺中,在当时属实少见,但毕竟是“罪臣之女”,她们连尊严都没有,更没人在乎她们的婚姻了!
而沈家小姐清漪……眼看年届十八仍未许配,确实尴尬的很。她父亲沈青囊怎能不急?倒不是没人来提亲,她二叔就给她在江南物色了好几个大家族联姻,江南富户、世家子弟亦曾踏门。只是这位小姐看不得那些纨绔之流、浮夸子弟。
这事也怪沈清漪。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不寻思着相夫教子、恪守“在家从夫,夫死从子”的本分,反倒终日吟风弄月,对花幽叹、对月伤怀,还成日捧着李清照的词集读——那李清照是什么人?十八岁才嫁与赵明诚,放在如今,不正是“大龄剩女”的典型吗?学她的样子,心怎能不养大了、想野了?!
她心中所慕的,是胸有丘壑、心藏天下的男子。既要有澄澈清旷的怀抱,又要有朗朗烈烈的鸿鹄之志;既负经纶天下之才,亦担安邦定国之任。可这般人物,九霄云外或有,人间烟火里,终究是难寻难遇。
当得知“青石关”大捷,任公子“翻云覆雨间,山河万丈光”时,本已开始倾慕任公子了,可突然发现,她的“爱情鸟”居然还会“飞”了!
阿娜日虽自幼习读汉家圣贤典籍,却从出生起便知,自己的命运从不属于自己。她早早被“和亲”给了一位素未谋面、却传说妻妾成群的草原王爷,对方年岁虽长,毕竟也算叱咤风云的人物。她本已认命——却偏偏遇见了二虎。
二虎何许人也,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花美男,那是“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的绝世佳公子!
现在方舱天地里,更成了主宰生死的神明!
在她日益清晰的心幕上,他是踏光而来的玉面郎君,是剑挽风云的尘外客,他是电,他是光,是她唯一的神话!
自那日重伤被他看尽身子起,清白的阿娜日在精神上就已经成了二虎的女人!
……
“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方舱内光阴悄渡,仿佛过去了五日五夜。而外界,不过是刚刚夜幕垂落伯爵府。
阿娜日终于完好如初地走了出来。
巴图和其它三名忠心家仆练完了一日的枪法,此刻正守在外头。一见小主子竟恢复得这般康健,狂喜不已,“扑通”、“扑通”跪倒,哽咽难言。哭着哭着,竟又爬过来抱住二虎的腿,涕泪纵横:“赵公子!赵公子哎.....”
反正翻来覆去核心就一个:公子快给个机会吧,让我们咋为你死啊?!
二虎一蹦老高。他受不了的是,你们跪自己主子就得了,还偏偏爬过来抱着我的大腿哭毛线?!
红瑛姑早已不堪这场面,悄无声息退往后院。
任风遥适时递来一个眼神。二虎看向阿娜日,小姑娘轻轻一摆手:“都起来,先去歇着吧”。九格格气派十足。
前院渐渐安静下来。任风遥已在后花园备好一场小小的碳火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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