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化不开的米汤,把黑风寨裹得严严实实。陈观棋蹲在半山腰的老松树下,指尖捻着片带锯齿的叶子——这是陆九思昨天从机关鸟残骸上捡的,叶片边缘沾着点暗褐色的粘液,凑近闻有股淡淡的杏仁味,是“腐骨散”的痕迹。
“机关鸟的翅膀不是被野兽啃的。”陆九思举着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你看这断口,整整齐齐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牙咬断的,但力道太匀了,不像是狼或者山豹能有的本事。”
陈观棋把叶子塞进随身的瓷瓶,盖紧时发出“咔”的轻响。他望着雾中的寨门,那扇锈成铁疙瘩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不是预想中的灯火,而是种极淡的青灰色光,像浸在水里的骨头。
“雷猛他们从东侧崖壁绕过去了,说要去看看那个裂隙。”陆九思指了指寨墙东侧,那里的雾气似乎更浓,隐约能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我们真要扮采药人?这筐草药看着也太假了。”
他晃了晃背上的竹筐,里面的当归、黄芪都是从药铺买的新货,根茎上连点泥土都没有。陈观棋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往草药上撒了把带着湿气的黑土:“这是昨天在山脚下挖的,混了腐叶和苔藓,凑近闻能蒙过去。”他拍了拍陆九思的肩膀,“记住,少说话,看我眼色。寨子里的人要是问起,就说找‘墨先生’,说是山下‘回春堂’的伙计,来送治风湿的药。”
陆九思点头如捣蒜,手却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铳——那是陈观棋给他备的,说是防身,其实更像个安慰。
两人背着竹筐,踩着露水往寨门走。石阶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每一步都得踩实了才敢动。快到寨门时,陈观棋突然拽住陆九思,往旁边的巨石后一躲。
只见门缝里慢悠悠晃出来个影子,身高足有两米,穿着件破烂的皮甲,手里拖着根碗口粗的铁链,铁链另一头拴着个铁笼,笼里蜷缩着团黑影,看不清是什么,只偶尔发出“嗬嗬”的喘气声。那巨人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嘴角垂着涎水,滴在地上的青苔上,立刻冒起串小泡。
“是‘铁牢卫’。”陈观棋压低声音,指尖在陆九思手心写了个“忍”字,“云策堂养的死士,被灌了药,神智不清,只认令牌不认人。”
巨人拖着铁笼往寨子深处走,铁链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哗啦”声。等他走远了,陈观棋才拉着陆九思溜到寨门前,刚要推门,门轴突然“吱呀”一声转了半圈,像是有人在里面拉。
陆九思吓得差点把竹筐扔了,陈观棋却按住他的手,对着门缝低声道:“回春堂送药,找墨先生。”
里面沉默了片刻,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墨先生?哪个墨先生?这儿只有‘墨老鬼’,早死三年了。”
陈观棋心里一动,从怀里摸出块半黑半白的玉佩——这是师父玄松子留给他的,说遇到姓墨的,就把这个给他看。他把玉佩从门缝塞进去:“故人所托,说墨先生见了这个,自会明白。”
玉佩刚递进去,门突然被拉开道缝,个干瘦的老头探出头,脸上刻满了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陈观棋:“你师父是谁?”
“玄松子。”陈观棋答得干脆。
老头突然笑了,露出嘴里仅剩的两颗牙:“那老东西,终于舍得派人来了。进来吧,别乱看,别乱摸,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进了寨子才发现,这里比外面看着更诡异。两侧的石屋门窗都用木板钉死了,木板上却挖着不少小洞,黑洞洞的,像是无数只眼睛在偷看。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血腥味,还夹杂着种甜腻的香气,闻久了让人头晕。
“那甜香是‘迷魂草’。”老头边走边说,佝偻的背影在青灰色光线下像根枯柴,“云策堂的人用这个熏寨子,让铁牢卫更听话。你们最好闭住气,用鼻子少吸。”
陈观棋和陆九思赶紧用袖口捂住口鼻。陆九思忍不住问:“大爷,您是……”
“我是墨老鬼的徒弟,姓石,你们叫我石伯就行。”老头指了指前面那间最大的石屋,“墨先生确实不在了,三年前被云策堂的人逼死了,就死在那屋里。”
石屋的门是块整块的黑石,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看着像机关图。石伯从怀里掏出个铜钥匙,插进门上的凹槽,转了三圈,黑石“轰隆”一声往上升起,露出里面的景象——
屋里堆满了各种零件,齿轮、弹簧、铁链堆得像座小山,正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半人高的木甲,关节处泛着金属的冷光,胸口刻着个“墨”字。
“这是墨先生最后的心血,‘镇龙甲’。”石伯抚摸着木甲的手臂,声音发颤,“能挡刀箭,能辨毒物,还能……启动乱龙阵的反制机关。云策堂找的,就是这个。”
陈观棋走到木甲前,发现它的手掌缺了根手指,缺口处的木纹和自己怀里那块半黑半白的玉佩严丝合缝。他掏出玉佩,轻轻嵌进去,木甲突然发出“咔嗒”声,胸口的“墨”字亮起红光,周围的零件开始嗡嗡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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