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吗?”叶晓月感觉自己像被这个问题轻轻撞了一下,思绪却一片空白。她好像从未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提不起兴趣了。自己的生活早已被那些印刷着冰冷铅字的习题册彻底淹没,层层叠叠,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山。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来回应。
“我……不清楚。”叶晓月低声说完,下意识地垂下了头。这是她第一次在客人面前显得如此失礼。母亲许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一次没有责备,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替她周全地作答。
“好吧,你现在也才刚刚上高一,不了解也没事儿,”姑姑叶薇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爽利,并未深究,反而宽慰道,“你妈妈那么厉害,肯定会帮你安排好的。再说了,我们家晓月成绩这么拔尖,到时候高考正常发挥,好大学还不是随便挑?”
叶晓月和许晴都没有接话。提到“成绩”,这曾是她最耀眼的光环,如今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得她心口发闷。
父亲叶秋见母女俩沉默,便接过话头对妹妹说:“还不一定呢,主要得看晓月自己向往哪个方向发展。我和你嫂子,也很期待她接下来三年的表现。”他的语气温和,带着父亲特有的沉稳。
许晴听了丈夫的话,又瞥见女儿低垂的眼睫下掩藏的黯淡,连忙附和道:“的确,这得看孩子自己的想法。不管她选择哪条路,我们都支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仿佛想用话语驱散女儿周围的低气压。
叶薇听完哥嫂的话,目光在叶晓月身上打了个转,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点头道:“是啊,现在都讲究以孩子的兴趣为主,成绩什么的,都是虚的。”
虚的?叶晓月心底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只觉得无比讽刺。如果成绩真是虚的,她又怎会被它反复拉扯,在每一次分数起伏中不断质疑自己?那些刺眼的数字,早已成为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最得意的东西,往往伤自己最深。
内心的烦躁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餐桌上的空气。她猛地站起身,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我吃完了,先回房间学习。”语速快得几乎不容人反应,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快步离开餐厅,身影消失在通往房间的走廊转角。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她从里面反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叶晓月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指尖还紧紧攥着门把手冰凉的金属,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点。强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出,无声地滚落。
第一颗泪珠重重砸在米白色连衣裙的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随即又沿着布料的纹理向下滚落,在锁骨处留下蜿蜒的痕迹,像一道转瞬即逝的银色小溪,很快被后续滚烫的泪水覆盖、冲散。她想抬手捂住嘴,阻止那压抑的呜咽,指尖刚触到下唇,泪水却已决堤般从指缝渗出——不再是断线的珠子,而是连绵不绝的细流,冰凉地滑过手腕,带来一阵微弱的痒意,直到双眼干涩发痛。
她蜷起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泪水便尽数没入裙摆的碎花布料中。那片浅淡的碎花图案被泪水浸透,颜色变得深浓而沉重。泪珠砸落的地方,布料先是微微凹陷,接着迅速晕开一片深色,如同宣纸上洇开的墨迹,一圈圈扩散,最终连成冰冷的一片,紧贴在小腿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时间在寂静和冰冷的泪水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暮色已浓。
她撑着冰凉的门把手,有些踉跄地站起来。目光触及书桌上那座由练习册堆砌而成的小山,心头那股被压抑已久的烦躁和抗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突然失控地抬手,狠狠地将那些承载着她全部生活的纸页扫落在地板上!哗啦一片声响,练习册七零八落地散开。
发泄的快感只持续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自责。她呆呆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书本,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捡起,叠放整齐。指尖触到熟悉的封皮时,仍在微微颤抖。那是上周刚做完的数学套卷,边角已被她无意识反复摩挲得毛糙卷起。她把它们紧紧拢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破碎的坚持,眼泪又无声地滑落,恰好滴在一页密密麻麻写着演算步骤的纸上——黑色水笔标注的“辅助线”三个字被泪珠洇开,墨迹晕染模糊,仿佛那些她曾深信不疑的公式定理,在泪水中也变得软弱不堪。
就在捡起最后一本厚重的英语练习册时,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片从书页的缝隙中悄然滑落。她弯下腰捡起,带着一丝困惑轻轻展开——瞬间,她的动作凝固了。
纸上是有些褪色的稚嫩字迹:“希望30岁的我能完成自己许下的心愿。”——那是初中时代的自己,在一个遥远而充满憧憬的午后写下的。字迹虽被时光晕染得有些模糊,却在这一刻,比书桌上任何一张满分答卷都显得更加鲜活、更加刺痛人心。泪水骤然决堤,更加汹涌地落下,砸在薄薄的纸片上,将那本就模糊的字迹彻底晕染开,变成一片深邃的黑斑,如同被这几年堆积如山的习题册,一层层覆盖、掩埋,最终吞噬了原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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