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床浸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青山坳的上空。燥热并未随着日落而消退,反而裹挟着泥土的潮气,在狭小的土坯房里弥漫开来。徐慎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耳边是蚊虫不知疲倦的“嗡嗡”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本就不平静的心上。
春妮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掀起的涟漪,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夜色的加深,愈发清晰。“徐慎哥,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就慢慢想……”她那带着羞涩却又无比认真的眼神,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他不是不懂那眼神里的情意,只是这情意来得太突然,像一场夏日的雷阵雨,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翻了个身,草席被汗水濡湿,贴在背上黏腻难受。落榜的失落、对未来的迷茫、叔叔婶婶无声的期盼,还有春妮那份炽热的表白,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拧成一团乱麻,勒得他喘不过气。他试图理清思绪,却发现越理越乱。他甚至开始想,或许留在村里,像春妮说的那样,凭自己的力气吃饭,也并非不是一条路?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那是他曾经最不屑、也最不甘心的路。
“嗡——”一只胆大的蚊子在他耳边盘旋片刻,猛地俯冲下来,在他胳膊上叮了个包。徐慎烦躁地挥手拍去,却只拍到一手的热气。这该死的蚊子!他心里咒骂着,索性坐了起来,摸黑点上了桌子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自己胳膊上红肿的包,又想起白天在地里磨出的血泡,心里更是一阵烦躁。这就是他以后的生活吗?被蚊虫叮咬,被农活磨破手,还要忍受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他拿起桌上那本翻得卷了边的数学课本,指尖划过熟悉的公式,曾经滚瓜烂熟的知识,如今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好不容易挨到后半夜,困意才裹挟着疲惫袭来。可没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窗外的鸡刚打鸣第一遍,徐慎就被胳膊上又痒又疼的蚊子包折磨得再也躺不住。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沉,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
“得去买盘蚊香。”他喃喃自语。昨晚那几只蚊子,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跟还在熟睡的叔叔婶婶打了声招呼,便揣着几毛钱,走出了家门。清晨的青山坳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霭里,空气微凉,带着露水的清新,总算驱散了些许夜里的燥热。路上碰到几个早起下地的乡亲,大家看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异样,只是碍于情面,没有多说什么。
徐慎低着头,加快脚步往村里的代销店走去。代销店是村里唯一的“商店”,就设在王大爷家的偏房里,平时卖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也有蚊香之类的日用品。
可到了代销店门口,徐慎却愣住了。只见门板紧紧闭着,上面还挂了把大锁。“奇怪,王大爷今天咋没开门?”他疑惑地敲了敲门,里面静悄悄的,没人应答。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问了旁边路过的大婶,才知道王大爷今早去镇上走亲戚了,代销店自然也就歇业一天。
“得,白跑一趟。”徐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没买到蚊香,晚上又得遭罪了。他心里正盘算着,是不是回家找些艾草来熏一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书记家门口。
村书记李建国的家,是青山坳为数不多的砖瓦房,院子里还栽着几棵果树,在村里显得格外气派。此刻,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划拳喝酒的声音,还有隐约的谈笑声。
徐慎本想绕开,毕竟他现在这“落榜生”的身份,实在没脸往书记家凑。可刚走两步,就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建国书记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脸上泛着浓重的酒红,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还打着酒嗝,显然是喝高了。
“哟……这不是……徐慎吗?”李建国一眼就看到了他,舌头有点打结,却还是热情地招呼道,“咋……咋站这儿呢?进来……进来喝两盅!”
徐慎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李书记,我就是路过。”
“路过啥呀……”李建国踉跄着走过来,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嗨,多大点事!没考上……就没考上呗!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拍着徐慎的肩膀,力道不小,震得徐慎胳膊上的蚊子包又疼了起来。
“听说……您家丽丽……考上大学了?”徐慎赶紧转移话题,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恭贺,“恭喜李书记了,丽丽姐有出息,给咱村争光了。”
提到女儿,李建国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酒意似乎也醒了几分:“哎!是嘞是嘞!考上了!省城的大学!通知书……前天就到了!”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通知书……红通通的,比结婚证还好看!
“明天……明天中午!”李建国突然提高了音量,唾沫星子差点溅到徐慎脸上,“我家摆酒席!请乡亲们喝酒!你……你也来!必须来!咱村的娃……不管考上没考上……都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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