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堂屋泥地上晃出圈昏黄,父亲弯腰拖樟木箱时,后腰的旧伤牵扯得他闷哼一声。箱子边角磕在青砖地上,积了几十年的细尘顺着缝隙簌簌往下掉,铜锁被钥匙捅开的瞬间,“咔嗒” 一声脆响惊飞了梁上的麻雀。他在叠得整齐的旧衣物里翻找,蓝布对襟衫、打补丁的劳保裤,最后指尖触到个硬实的物件,裹在靛蓝土布包里,摸起来像块温凉的石头。
土布包缠了七层,每层都用棉线细细缝过,解开最后一层时,桃木匕首终于露了出来。刀柄是整段老桃根挖的,纹理像蜷曲的血管,正中央的 “关” 字刻痕深得能卡进指甲,边缘还留着当年刻刀打滑的细痕。刀刃磨得发亮,却没开锋,只在刃口凝着圈暗褐色的印记,像片风干的枫叶贴在上面。“这是你爷爷二十岁那年,自己上山砍的老桃树做的。” 父亲的指尖划过刀柄,茧子蹭得木头沙沙响,“树龄比他还大,砍的时候树汁红得像血。”
小生凑过去,煤油灯的光落在刃口,那层暗褐色突然泛起细碎的红光。他刚伸手接过,桃木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窜,胸口的契佩猛地发烫,像有团暖流顺着手臂缠上刀柄。眼前骤然一黑,又猛地亮起来 —— 是惨白的月光,洒在村西头的晒谷场,稻草垛堆得像座座小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爷爷穿着粗布短衫,裤脚沾着泥,赤着脚踩在晒谷场上,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场中央空无一人,他却盯着某个方向吼,声音震得稻草叶簌簌往下掉:“鬼子魂滚出去!这是咱的地,十七条人命够你们填了,别害村里人!” 有个穿肚兜的小孩蹲在草垛边哭,嘴里喊着 “找胳膊”,爷爷突然转身,匕首指向小孩身后 ——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刃口的鸡血印突然亮得刺眼,几道黑烟从草垛里窜出来,像被火燎到的蛛网,被红光一卷就散了。
“愣着干啥?” 父亲的巴掌拍在他肩上,掌心的茧子蹭得脖颈发疼。小生猛地回神,手里的匕首竟暖得像揣了块晒过太阳的木头。“民国三十三年,鬼子在晒谷场设打靶场,用村民当活靶子。” 父亲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木头,“十七个反抗的,全被砍了胳膊,扔在草垛里。夜里哭声能把狗吵醒,有户人家的小子就被缠上了,整日抱着柱子喊‘胳膊在草里’。”
他指腹蹭过刃口的鸡血印,眼神飘向窗外的老桃树:“你爷爷连夜去伯公庙求了只大公鸡,现杀的血,拌了朱砂抹在刃上。潮汕老辈说,桃木引阳气,鸡血镇阴邪,关老爷是忠义神,刻上他的姓,邪祟都得退三分。” 父亲盯着小生腰上的契佩,眼里泛起笑意,“你爷爷临终前说,这匕首不是斩鬼的刀,是护人的盾。当年他驱走鬼子魂后,还在晒谷场摆了清水、白饭,说‘都是黄土埋的,别再作乱’。”
小生把匕首别在腰后,桃木贴着皮肉,暖意慢慢渗进骨缝里。送父亲去车站时,天刚蒙蒙亮,卖豆浆的阿婆盯着他腰间笑,竹勺在铁锅里敲出清脆的响:“这桃木刃子是你爷爷的吧?当年我家娃发羊角风,浑身抽搐喊‘冷’,你爷爷就用这匕首挑开缠在他身上的黑影,刃上的鸡血印亮得能照见人!” 阿婆往他手里塞了块热乎的朥饼,“现在传给你,往后咱这片区又有靠山了。”
三天后的大清早,老市场的屠户阿强跌跌撞撞找上门,脸白得像张浸了水的草纸,手里还攥着块发灰的五花肉。“小生,救命!” 他嗓子哑得厉害,“我家肉摊邪门得很,早上刚摆的鲜猪肉,转眼就发臭,颜色灰扑扑的,苍蝇绕着飞却不落脚。买肉的阿婶说看见肉上爬黑影子,她家孙儿吃了块,当晚就发烧说胡话,一个劲喊‘饿’!”
小生带着陈阳赶去时,市场刚开摊,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顺着风飘过来,比烂鱼的味道还呛人。阿强的肉摊在最里头,靠着排水沟,案板上的五花肉泛着不正常的灰紫色,脂肪层软塌塌的,用手指一按就陷出个坑,半天弹不回来。陈阳捏着罗盘蹲在摊前,铜指针转得飞快,几乎要贴在盘沿上,“是‘偷魂贼’,潮汕老辈说这是横死的流浪汉变的饿鬼,民国三十三年大饥荒时最多见。” 他抬头皱着眉,“附在腐肉上吸活人的精气,尤其爱缠小孩。”
小生摸出腰后的桃木匕首,刚握在手里,刀柄上的 “关” 字就微微发烫,像有颗小太阳贴在掌心。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话,没直接戳向肉案,反而让阿强搬来张矮木桌,又跑去隔壁杂货铺买了束红花。“先喂饱他们,再驱走。” 他用红花蘸着清水往桌上洒,水珠落在木桌上,竟冒出细碎的白烟,“爷爷当年驱鬼子魂,也是先摆供品的。”
按潮汕 “施孤” 的老规矩,小生让阿强在桌上摆了三碗清茶,每碗都倒得七分满,杯沿齐平;白米饭压实了堆成小山,上面插着三枝稻穗,还压了张黄纸写的 “孤魂之位”;朥饼要摆成菱形,四块不多不少,每块上都插着根黄、绿、红三色的三角纸旗,写着 “甘露门开”。陈阳在旁边烧起 “库司宝” 纸钱,灰絮飘起来,竟绕着矮桌转了三圈,没有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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