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的时钟指针,如同跛足的行者,在“二十八日”前的最后时光里,挣扎着向前挪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砂纸摩擦骨头的质感。丁陌端坐在机要室内,面前摊开的文件字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持续的、高强度的精神负荷,终于从量变引发了质变,如同过度拉伸的橡皮筋,失去了大部分弹性,只余下濒临断裂的脆弱。
头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疼痛,它演变成了一种全方位的感官扭曲。光线变得刺眼而具有攻击性,纸张翻动的声音如同钝器敲击耳膜,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仿佛带着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视线边缘的黑斑扩大了范围,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不断侵蚀着有效的视野。那尖锐的耳鸣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嘶鸣,像是有无数根钢针扎进大脑皮层,搅动着他的思维,试图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
他试图集中精神,处理一份关于行动期间通讯频率变更的备案文件,这是武藤亲自交代、要求务必在今日完成归档的急件。然而,仅仅是阅读标题,就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那些熟悉的日文字符,此刻扭曲变形,如同爬行的毒虫,难以捕捉其含义。
他不得不放下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试图借助那一点物理的凉意,镇压颅内翻腾的熔岩。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是反噬的全面爆发。之前“构建迷宫”和“植入念头”的尝试,如同在早已不堪重负的骆驼背上,压下了最后的稻草。他的精神世界,正在土崩瓦解。
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必须立刻停止一切思考,停止任何形式的能力动用。否则,不需要松本优子找来,不需要军统或红党的任何任务,他自己就会先一步崩溃在这张办公桌前,成为一个意识涣散、言行失控、最终暴露一切的废人。
然而,“清乡”行动近在咫尺。最终的命令随时可能下达,他必须保持最低限度的警觉和信息接收能力。军统那边,王姓男子虽然暂时没有新的指令,但那种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红党方面,古籍渠道已经沉寂,但他传递出去的情报是否被正确理解并有效利用?这一切,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就在这时,机要室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那铃声如同钢锥,狠狠扎进丁陌的耳膜,让他猛地一颤。
是山本接的电话。丁陌强迫自己抬起头,努力聚焦视线,看到山本听着电话,脸色变得有些微妙,然后捂着话筒,转向他,低声道:“主管,是……王桑,说是有份之前备案的文化交流活动总结报告,有些细节需要当面跟您确认一下,他现在就在馆外等候区。”
王姓男子?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以这种看似合理的借口要求当面接触?
丁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知道,这绝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总结报告。军统要么是有极其紧急的新指令,要么……就是察觉到了他的状态异常,来进行试探。
他不能拒绝。拒绝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让他……十分钟后,去一楼东侧的小会客室。”丁陌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一丝虚弱,他尽力维持着平稳,“我处理完手头这点事情就下去。”
“嗨。”山本应了一声,对着电话重复了时间和地点。
丁陌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撕扯着神经的剧痛和眩晕感强行压下。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洗手间。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带来短暂的刺激,但很快就被更汹涌的疲惫和痛苦淹没。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脸色惨白、瞳孔深处带着血丝的自己,几乎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曾经冷静自信的“竹下贤二”。
他必须去见王姓男子。而且,他必须让对方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衣领,用力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脸色看起来正常一些。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一楼的小会客室。
会客室里,王姓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依旧是那副平淡无奇、带着点谦卑的笑容。他看到丁陌进来,立刻站起身。
“竹下主管,打扰您了。”他微微躬身。
“王桑,坐。”丁陌在自己对面坐下,动作刻意放慢,以掩饰可能存在的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会客室柔和的灯光此刻也显得格外刺眼。
“是关于那份文化交流报告……”王姓男子拿出一个文件夹,开始例行公事般地询问几个无关痛痒的细节。
丁陌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声音保持着应有的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字吐出,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去对抗脑海中呼啸的噪音和眩晕感。
几分钟后,王姓男子合上文件夹,仿佛不经意地压低了些声音:“上面……很关心‘清乡’行动的最终进展,不知道竹下主管这边,是否一切……按计划进行?”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审视,扫过丁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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