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农历七月半，山西阳泉娘子关瀑布。
水文站的老张站在观测台前，手里的记录本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他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年，从青涩少年到两鬓斑白，娘子关瀑布就像他家的后院，哪块石头长什么苔藓他都一清二楚。
“张师傅，风速超过八级了！”小李跑进观测室，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老张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层像厚重的棉被压在头顶，云缝间透出诡异的黄光。雷声在远处闷响，不是“轰隆”一声，而是“咕噜咕噜”的，像有巨兽在山谷深处吞咽口水。
“今天的天气邪门，”老张嘟囔着，点起一根旱烟，“我爷爷说过，七月半遇强对流，怕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小李是新来的大学生，不信这些。他凑到窗前，望着百米外的瀑布。平常如白练垂落的娘子关瀑布，此刻被狂风吹得水花四溅，水雾弥漫了整个山谷。
“您说的是迷信。”小李笑道，低头查看仪器数据，“就是普通的强对流天气，水汽条件充足，风速异常——”
他的话戛然而止。
窗外的瀑布，突然静止了。
不，不是静止，是改变了方向。
那股从山崖倾泻而下的水流，在狂风的裹挟下，竟然开始向上倒卷！如同一条被惊醒的白色巨蟒，扭动着身躯，逆着重力向天空爬升。水花不再下坠，而是化作千万颗晶莹的珠子，向上飞溅，在昏黄的天空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老天爷...”小李喃喃道，手中的笔掉在地上。
老张的旱烟从嘴里滑落，他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白龙...白龙飞天...”
“什么白龙？”小李转过头，发现老张的脸色惨白如纸。
“我爷爷说，娘子关下压着一条白龙，”老张的声音发颤，“民国三十二年，也是七月半，也有人见过瀑布倒流...那天晚上，山下三个村庄发了大水，冲走了四十七口人...”
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诡异。倒卷的瀑布不再是无序的水花，而是逐渐凝聚成一条清晰的、扭动的形状——长长的身躯，隐约可见的鳞片纹理，甚至...一个模糊的龙头形状。
山谷里响起一种声音，不是风声，不是水声，而是一种低沉的、从地底传来的呻吟。那声音钻进人的耳朵，沿着脊椎爬下，让小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观测室里的温度骤降。明明是盛夏，小李却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仪器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风速计转成了虚影，水位测量仪显示的数字开始倒着走——从正常的15.6米一路下降到负数。
“这不可能...”小李冲过去拍打仪器，“这违反物理定律！”
“有些东西，不归物理管。”老张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香，颤抖着点燃，“我爷爷说，白龙翻身，必有大灾。上一次是水灾，上上一次是地动...”
香燃起的青烟没有向上飘散，而是扭曲着，向着窗外瀑布的方向流去，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
小李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那是他设置的紧急预警提示。他接起电话，是上游监测站的老王，声音因恐惧而变形：“小李！你们那儿怎么样？我们这儿的水...水在倒流！河床都露出来了！”
“我们这儿也是...”小李看向窗外，突然发现瀑布的颜色在变化。
从透明的水白色，渐渐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那不是夕阳的光——太阳早已被乌云吞没。那血色从瀑布的“龙头”处开始蔓延，像一滴墨汁在水中扩散，将整条“白龙”染成了“红龙”。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铁锈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它饿了...”老张突然说，眼神空洞，“爷爷说，白龙被压在山下，每几十年就要翻身觅食...它要喝够了血，才会重新睡去...”
“张师傅！”小李抓住老张的肩膀，“这些都是巧合！是异常气象和光学现象的结合！我们要冷静，要记录数据——”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观测室的玻璃窗同时炸裂，狂风裹挟着冰冷的水珠灌进室内。那些水珠打在身上，出奇地寒冷，像是从深井里刚打上来的冰水。小李抹了把脸，发现手背上沾着的水，带着淡淡的红色。
“你看！”老张指着窗外，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瀑布倒卷形成的“龙形”水柱，此刻已经脱离了山崖，完全悬在空中。它扭动着，旋转着，逐渐凝聚成形——修长的身躯覆盖着水形成的鳞片，头部隐约有角有须，甚至有一双空洞的、由水雾构成的眼睛。
那双“眼睛”转向了观测站。
小李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不是看，那是...注视。一种有意识的、带着某种古老饥饿的注视。
观测站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明暗不定。在光暗交替的间隙，小李似乎看到那水龙的身后，有别的影子——模糊的人形，很多很多，悬浮在空中，随着水龙一起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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