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羞愧地低下头。他曾一度认为纹面是落后的习俗，认为古老的神话只是幼稚的幻想。在城市读大学时，他甚至羞于承认自己来自独龙江，有一个纹面的姑婆。
“我...我不配，姑婆。我曾经...”
“每个人都在成长中挣扎，孩子。”老人的声音充满谅解，“重要的是你最终选择了回归。”
江面上的画面继续变换，阿普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了姑婆年轻时接受纹面的场景，看到了她因疼痛而咬破的嘴唇，看到了她眼中坚定的光芒；他看到了独龙族在战乱中迁徙的艰辛，看到了自然灾害中的团结互助，看到了新生活带来的变化...
“纹面不是耻辱，而是我们的身份象征。”董存妹的灵魂轻声道，“当第一个外来者来到独龙江，我们的女人为了不被掳走，故意纹面自毁容貌。后来，这成了成年的标志，成了与祖先连接的符号。”
阿普的泪水再次涌出。他终于明白，那些纹面不是野蛮的标记，而是勇气和身份的象征，是一部写在脸上的历史。
彩虹开始渐渐变淡，江面上的画面也开始模糊。董存妹的灵魂也开始变得透明。
“姑婆，别走！”阿普急切地喊道。
“记住你看到的一切，告诉后人我们的故事。”老人的声音随着身影一同消散在空气中，“独龙族的精神不会因纹面的消失而消亡，只要还有人记得，传承就不会中断...”
彩虹完全消失了，江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担当力卡山崖上完整如新的岩画，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阿普独自站在江边，手中的牛角梳依然留有余温。东方露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回到卫生院，董存妹的遗体安详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阿普轻轻抚摸老人冰冷的纹面脸颊，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
葬礼按照传统仪式举行，全乡的人都来为最后一位纹面女送行。当棺木缓缓降入墓穴时，人群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那天晚上，阿普在董存妹生前居住的木屋里整理遗物，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是姑婆用独龙文记录的故事、传说和人生感悟。最后一页写着：
“当我离去，彩虹将升起，岩画将复原。不要悲伤，这是我与祖先的约定。独龙族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只会在新的形式中延续。”
阿普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担当力卡山崖隐约可见，那些新修复的岩画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三年后，独龙江乡建起了一座小型博物馆，馆长就是阿普。博物馆的中心展区，董存妹的照片和遗物被精心陈列，墙上挂着放大版的担当力卡岩画照片，配有《卡瓦卡普》神话的详细解说。
每天，阿普都会向游客讲述独龙族的历史和文化，当然，也包括那个神奇的夜晚，江面升起的七色彩虹，自动修复的岩画，和最后一位纹面女的告别。
“纹面传统已经消失，但纹面女的精神永存。”阿普总是这样结束他的讲解，“她们是独龙族历史的活化石，是文化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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