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还是那座佛,历经千年风雨,面容慈悲而宁静,那双半睁半闭的佛眼,仿佛正穿透雨幕,静静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这条在狂涛中挣扎的渺小舟楫,注视着他内心所有的恐惧、挣扎与罪孽。
那目光,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包容一切的平静。
宋老歪猛地愣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温热的泉水,突然从他冰冷的心底涌出。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海通法师剜目护佛的决绝,工匠们悬空凿石的艰辛,这尊大佛千年镇守于此的沉默……所有的“灵异”,所有的“鬼影”,或许并非索命,而是一种显现,一种叩问。
叩问的是他的心。
他犯的错,真的值得这千年佛韵显化来惩戒吗?还是他自己,被自己的心魔困在了这风雨江心?
“佛中有佛……”他再次念出这四个字,声音不再仅仅是恐惧,而是带上了一丝迷茫,一丝了悟。恐惧仍在,那冰冷的触感依旧附着在骨头上,但另一种东西,一种更为厚重、带着历史尘埃和宗教神秘感的东西,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他不再试图逃离,而是死死盯着那尊大佛,盯着那刚刚浮现过幻影的崖壁,盯着那已然恢复浑浊、却曾显现神异字迹的江心。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尽管手还在抖,但他重新紧紧握住了那湿滑的舵柄,努力在这狂暴的江水中,维持着小船那微不足道的平衡。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直到咽气的那一天,都再也忘不掉这个暴雨如注的午后。忘不掉那凿石声声,忘不掉海通法师那空洞又坚毅的眼窝,忘不掉江心那四个幽光闪闪的大字。这不是一个能轻易对人言说的故事,它将成为他骨血的一部分,带着江水的腥气、雨水的冰冷,和那尊巨大石佛沉默的注视,沉入他生命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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