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69次列车裹挟着北方的寒气与尘埃,在夜色中隆隆西行。软卧包厢里,空气混合着泡面、消毒水和疲惫呼吸的味道。阿娜尔古丽靠窗坐着,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窗外是飞速掠过的、被黑暗吞噬的华北平原,偶尔有零星灯火如流星般划过,转瞬即逝。周婉在中铺睡得很沉,连日高度紧张的奔波让她体力透支。我毫无睡意,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泛出的蓝光,屏幕上打开的文档标题是“‘古丽之家’未来三年发展构想(草案)”,光标在空白处一下下闪烁,如同我此刻纷乱的心跳。
北京之行的喧嚣与光影,尚未完全从视网膜和耳膜上褪去。美术馆里攒动的人头、论坛上尖锐的提问、陈寅恪教授赞赏的目光、交换名片时短暂而热切的握手、还有离京前那位做社会企业研究的博士发来的长篇邮件,探讨“文化赋能”的可复制模型……所有这些碎片,在脑海中翻滚、碰撞,尚未沉淀成形。我们像三个刚刚参加完一场盛大筵席的人,腹中饱胀,却一时难以消化吸收。
“睡不着?”阿娜尔古丽轻声问,她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窗外漆黑的夜色中渗进来的。
“嗯,”我合上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很乱,像一锅还没煮开的粥。”
她转过身,借着走廊灯微弱的光,我看到她脸上也是毫无睡意,眼神清亮,却带着一种经历剧烈燃烧后的沉静。“我也是。感觉像做了一场很热闹的梦,现在梦醒了,要想想怎么把梦里的东西,一点点搬到现实里来。”
我们压低声音,在列车有节奏的摇晃中,开始梳理这次北上的得失。不再是最初的兴奋或忐忑,而是一种更冷静的复盘。
“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些邀请和关注,”阿娜尔古丽思考着说,“是让我们看清了自己在哪里。以前在喀什,总觉得我们在做一件挺特别的事。到了北京,看到那么多人在用不同的方式努力,才明白我们只是无数条溪流中的一条。但我们也确认了,我们这条小溪,水质是清的,方向是对的。”
我点点头,深有同感:“对,而且我们这条小溪,不是孤立的。陈教授的点拨,那些研究生的提问,还有最后一天来找我们聊天的那个云南做扎染的团队……都让我们看到,有很多人都在关心同样的问题。我们不是独行者。”
“但压力也更大了。”阿娜尔古丽轻轻叹了口气,“以前做好自己的东西就行。现在好像背上了一种……责任?很多人觉得我们‘摸索出了一条路’,可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能走多远,我们自己心里都没底。”
“所以,不能乱。”我接话道,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北京的热闹是外力,是东风。但我们这艘船往哪里开,能开多快,舵还得握在自己手里。回去第一件事,不是急着接新项目,而是要把我们自己的想法,彻底理清楚。”
我们达成共识:回归喀什后,需要一段“静默期”,不急于对外宣布新计划,不盲目承接合作,而是先向内求索,完成一次深刻的战略务虚。
列车抵达喀什时,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熟悉的干燥空气裹挟着泥土和炊烟的气息涌入鼻腔,瞬间抚平了连日奔波的焦躁。推开“古丽之家”那扇斑驳的木门,小院以它亘古不变的宁静拥抱了我们。院子里的老杨树落光了叶子,枝干遒劲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更显肃穆。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但我们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休整一天后,我们三人闭门谢客,在阿以旺里生了炉火,开始了为期三天的“闭关”会议。没有议程,只有一叠白纸和几支笔。
阿娜尔古丽首先发言,她带来了她的素描本,上面不是画,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箭头。“我想明白了,”她开门见山,“从北京回来,我最大的触动是,‘古丽之家’不能只停留在‘做东西’和‘教手艺’上。我们的核心价值,是找到了一种让老手艺‘活’在今天的‘方法’。下一步,我想把这个‘方法’更系统化。”
她在纸上画了三个圈,分别写上“创作研发”、“传承教育”、“社区链接”。
“创作研发,是根,不能松,还要更深,更敢于实验。传承教育,不能只教技术,要教‘心法’,教如何观察生活,如何从传统里长出新东西。社区链接,帕米尔是一个点,我们能不能借助北京带来的资源,链接更多像云南扎染、贵州苗绣那样有价值的点?形成一个小的生态网络,互相取暖,互相学习?”
周婉接着展示了她的数据分析。她统计了北京之后新增的关注者地域分布、兴趣标签,以及后台收到的大量咨询类型。“流量来了,但我们要筛选。我建议,明确我们的服务边界。高端定制、深度研学,可以作为品牌价值和收入支柱,严格控制数量和品质。线上课程可以扩大,但内容要分层,设立门槛,引导真正有意愿深入学习的人。对于一般性咨询和普通订单,可以尝试开发一个由经过我们培训的、像艾山他们那样的合作点完成的‘衍生系列’,用我们的品控和叙事,满足更大众的需求,同时解放我们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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