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的清晨,空气清冽如冰,仿佛能洗涤肺腑深处从喀什带来的最后一丝尘埃。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慕士塔格峰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愈发巍峨肃穆,峰顶的积雪被第一缕阳光染上淡淡的金粉色。我们站在传习点简陋的院门口,准备踏上归程。艾山和阿迪力等人出来送行,年轻人脸上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里昨日那种激烈的冲突和迷茫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激烈思想碰撞后沉淀下来的平静,以及一种更为坚定的、准备共同面对未知的责任感。
“陆航哥,阿娜尔古丽姐,谢谢你们。”艾山用力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传递着力量,“你们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就像你们说的,路要自己走,但步子要踩稳。”
阿迪力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这个曾经有些执拗的年轻人,此刻目光沉稳了许多。他走上前,将一个小小的、用帕米尔特有的一种带有赭石斑点的陶土新烧制的小挂件塞到阿娜尔古丽手里,挂件造型是一只抽象化的山鹰,线条简练而充满力量。“这个,是我们昨晚一起试着烧的。”他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不管谈判结果怎么样,帕米尔的魂,不能丢。”
阿娜尔古丽接过还带着些许窑温的挂件,紧紧攥在手心,眼眶微红,却笑着点了点头:“一定会好的。记住,你们不是孤军奋战。”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些。虽然高原反应依旧,但压在心头的那块关于传习点可能分裂的巨石被移开了。我和阿娜尔古丽并排坐在越野车后座,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苍凉壮阔的景色,许久都没有说话,各自消化着这次帕米尔之行的收获与触动。
“我们好像……又过了一关。”快到喀什地界时,阿娜尔古丽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绿洲轮廓,轻声说。
“嗯,”我应道,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但这一关,更多的是他们在过。我们只是……推了一把。”
“不全是。”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神认真,“这次去,我也在想我们自己的事。帕米尔遇到的问题,本质上和我们当年遇到的,和我们现在可能还会遇到的,是一样的。只是阶段不同,表现形式不同。怎么在‘活下去’和‘活得像自己’之间找到那个动态的平衡点,这可能是个永恒的课题。”
她的话点醒了我。是啊,帕米尔的风波,像一面镜子,照见的也是“古丽之家”自身需要持续面对的挑战。我们帮助传习点建立决策机制,那我们自己的决策机制是否足够成熟?我们提醒他们警惕资本的异化力量,那我们自己在面对未来可能更复杂的诱惑时,能否始终保持清醒?
回到喀什小院,仿佛从一场充满张力的外部干预,回归到内部沉淀的常态。 院子里的一切依旧,第一期工作坊学员种下的几盆耐旱植物冒出了新绿,更显生机。但我们的心境已然不同。巴黎的炫目、帕米尔的波澜,都化为了更深层的思考,沉淀在“古丽之家”日常的肌理之中。
阿娜尔古丽的工作重点,悄然转向了对内部知识体系的进一步深耕。帕米尔之行让她更清晰地看到,要想让传承真正具有抗风险能力,必须建立起更扎实、更可传授的“内功”。她开始着手将买买提大叔的纹样密码本、口述史,以及我们这些年的实践心得,进行更系统的编码和转化。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记录和整理,而是尝试构建一个“技艺树”模型——将核心技艺分解为基础模块、进阶技巧和创作心法,并试图将那些只可意会的“手感”、“火候”经验,转化为更易于理解和练习的指导原则。这项工作极其繁琐,甚至有些枯燥,但它关乎“古丽之家”能否从一个依赖于个体经验的作坊,蜕变为一个拥有可持续传承体系的平台。
我则开始更深入地梳理“古丽之家”的运营模式和价值链。帕米尔的谈判经历让我意识到,单纯依靠情怀和定制订单,抗风险能力依然薄弱。我需要探索更稳健、更多元的收入结构,以支撑传承和教育这类短期内难以盈利的核心事业。我开始认真研究“社会企业”的运作模式,思考如何将商业收入更好地反哺非营利性的传承活动。同时,我也开始着手建立更规范的财务制度和信息管理系统,为未来可能更复杂的管理需求打下基础。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古丽之家”这棵大树,培育更发达的根系和更坚韧的树干。
几天后,帕米尔那边传来了消息。艾山和阿迪力组成的“谈判小组”与那家文化公司进行了数轮艰苦的沟通。对方在传习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和明确底线后,态度有所软化,最终达成了一份修订后的协议:传习点每年提供一定数量的、符合基本款型要求的陶器,但其中必须包含不低于30%的、由学徒自主设计、体现帕米尔特色的“创意系列”;产品叙事必须得到传习点的认可;利润分成比例也更趋于合理。这算不上一个完美的胜利,但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保留了核心发展空间的务实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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