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李晩妤连日的高热虽已退去,身子却依旧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绵软地陷在锦被里,提不起半分精神。那恼人的咳嗽也如影随形,断断续续,未曾彻底痊愈,每每咳起,便牵动着单薄的肩胛微微颤抖,看得人心头发紧。
太医署令每日定时前来请脉,根据脉象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方子,浓黑的汤药便一碗接一碗地送入锦熙堂内室,使得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苦的药味,连熏笼里上好的沉水香都难以完全掩盖。
刘谨的眉头便从未真正舒展过,如同锁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他看着她每日里,对着那褐色的药汁,下意识地便想蹙起秀气的眉头,却又强自忍耐下去,乖顺地伸出纤细苍白的手,准备接过药碗。
那因苦涩而微微泛红、蒙上一层生理性水光的眼眸,像受惊的小鹿,每一次都精准地刺中他心底最柔软,也最烦躁的区域。那股因无法立刻驱散她病痛而产生的无力感,混合着尖锐的心疼,如同毒蚁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沉声问垂手侍立的太医:“这药还需服用几日?夫人素来畏苦,可有法子缓解一二?或是换成丸剂?”
太医吓得身子一抖,连忙躬身,声音发颤:“回、回王爷,王妃娘娘体内邪气尚未完全清除,气血两虚,正气未复,正所谓‘虚不受补’。这汤药虽则味苦,却是驱逐余邪、固本培元最稳妥、最迅捷之法。若、若佐以少量冰糖或蜂蜜,或许能稍减苦涩,但恐其甘缓之性,影响药力直达病所,反而拖延了病情……”
刘谨沉默片刻,周身的气压更低,终是挥了挥手,示意太医退下。他不需要听这些束手束脚的理由,他只要他的夫人尽快好起来,且不受那苦涩折磨。
这日傍晚,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给室内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云舒照例端着刚离火、尚且滚烫的汤药走进来,褐色的药汁在莹白的玉碗中轻轻荡漾,散发出愈发浓郁的苦涩气味。李晩妤一见那熟悉的玉碗,胃里便是一阵翻涌,秀气的鼻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仍是强压下不适,伸出手,准备像往日一样接过。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习武薄茧的大手却先一步,稳稳地端过了那盛满苦涩的玉碗。李晩妤诧异地抬眸,只见刘谨神色平静无波,在她床边坐下,一手托着碗底,另一只手拿起碗中的白玉汤匙,极其自然地、缓慢地搅动着碗中滚烫的药汁,仿佛在完成某种重要的仪式。
“夫君?”她不解地轻唤,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与沙哑。
刘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舀起一小勺深色的药汁,移至自己形状优美的薄唇边,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然后,在李晩妤骤然收缩的瞳孔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从容地将那一勺药送入了自己口中。
他并未立刻咽下,而是含在口中片刻,细细品味着那极致的苦涩滋味,英挺的剑眉几不可察地蹙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咽下。随即,他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道菜肴:“温度尚可,只是……确实极苦,较昨日似乎更甚。”
李晩妤完全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他……他这是在做什么?堂堂谨亲王,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臣,竟……竟为她亲尝汤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悸动与某种酸涩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心防的某处壁垒,让她一时之间竟失了声,只能呆呆地望着他,眸中水光潋滟,映照着他冷硬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的轮廓。
“下次让他们将药煎得时间略短一息,或是煎好后不必急于送来,稍晾片刻,待温热不烫口时再喝,或许那苦味能减淡一分。”
刘谨仿佛刚刚只是品尝了一口寻常的茶水,语气依旧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将手中的药碗重新递到她面前,“趁现在尚热,喝了吧,凉了之后,那苦涩之味只怕会更重数分。”
李晩妤机械般地接过那尚有他掌心余温的药碗,指尖触及温润的玉璧,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刚才紧握的力道。
她垂眸看着碗中那深不见底的褐色汤汁,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他方才毫不犹豫尝药的那一幕,心湖波涛汹涌。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抗拒,双手捧起药碗,闭上眼,屏住呼吸,如同饮下甘霖般,将那极度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汹涌的苦味瞬间霸占了整个口腔,刺激着味蕾,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小巧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就在她被苦得几乎要溢出眼泪时,一块冰凉微湿、带着酸甜气息的东西,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适时地、不容拒绝地抵在了她微微颤抖的唇边。是一颗早已去了核、浸满了蜂蜜的梅子。
“含着,莫要立刻咽下。”刘谨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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