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叮叮当当地驶入军区大院,果然如同一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立刻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过得紧巴巴,谁家要是能买回一块带油的肉,都算是能炫耀半天的大事。
像苏月禾和顾云泽这样,用三轮车拉回一车“山珍海味”的,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车上那一大包用油纸裹着、还在往外渗着油光的猪肉,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腩隔着纸都能想象出有多香;
旁边麻袋里装着的白花花的大米和面粉堆成了小山;网兜里装着满满一兜子鸡蛋,个个圆润饱满;最扎眼的,还是那两只被捆着腿、还在“咯咯”叫的肥硕老母鸡!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午后最容易犯困的时间点,瞬间传遍了整个大院。
“快去看啊!顾家那小子和他新媳妇,拉了一整车东西回来了!”
“我的天,吃的用的,什么都有!那猪肉,起码得有七八斤,肥得流油!”
“他们哪来那么多钱和票?抢了供销社吗?”
一时间,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不少人端着饭碗就跑了出来,连正在午休的都被惊动了。
人们跟在三轮车后面,像看西洋景一样,对着车上的货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眼神里混杂着震惊、羡慕和浓浓的探究。
当三轮车在顾家楼下停稳时,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
苏月禾和顾云泽从车上下来,立刻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哎哟,云泽,月禾,你们这是……把供销社搬回来了?”
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夸张的声音响起。
苏月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烫着一头时髦卷发的中年妇女,正挤开人群,满脸笑容地朝他们走来。
她就是顾云泽提前跟苏月禾介绍过的,大院里消息最灵通、嗓门最大的“广播站”——朱姐。
苏月禾心中一动,知道正主来了。
“朱姐。”顾云泽先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像是被午后的风吹到,立刻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身子晃了晃,额角都逼出了几滴晶莹的“虚汗”。
苏月禾连忙扶住他,一边用手轻轻帮他顺气,一边对着朱姐,露出了一个夹杂着忧愁和无奈的苦笑,眼睫微微垂下,显得无助又坚强。
“让朱姐见笑了。”
“我们也没买什么,就是……就是云泽他身子太弱了,前几天去看医生,医生说他严重营养不良,肺上也有点毛病,再不好好补补,人都要垮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心疼,说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一个乡下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想着多给他买点吃的,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事。”
朱姐一听这话,那双精明的眼珠子立刻就亮了。
有瓜!还是个惊天大瓜!
“哎哟,瞧这孩子说的。”朱姐立刻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一把拉住苏月禾的手,那热乎乎的温度仿佛在传递力量。
“云泽这身体是得好好补补,看这小脸白的,我看着都心疼。”
她说着,目光扫过三轮车上那堆成山的货物,特别是那一大包油汪汪的猪肉和两只还在扑腾的活鸡,咂了咂嘴,声音里满是惊叹。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也买得太多了吧?这得花多少钱和票啊?家底都掏空了吧?”
这正是苏月禾等着她问的。
苏月禾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更低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肩膀都微微垮了下来。
“不瞒您说,朱姐……”
“这些东西,几乎花光了我跟云泽所有的积蓄。”
“连我爸妈留给我傍身的、还有云泽他爸给我们俩过日子用的那点安家费,全都搭进去了。”
“我们俩想着,钱没了可以再挣,这身体要是垮了,可就真的一切都没了。”
她这话说得,简直是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钱的来源(安家费),又突出了他们为治病“倾家荡产”的决心,顺便还把顾振华也拉下了水——你看,当爹的也知道儿子身体不好,给了钱让他补身体呢。
朱姐听得连连点头,看向苏月禾的眼神里,充满了“我懂”的意味和对“恶人”的鄙夷。
就在这时,神助攻顾云泽又开口了。
他虚弱地拉了拉苏月禾的衣袖,垂着眼,像个做错事又怕连累家长的孩子,用一种微弱又懂事的语气说:
“老婆,别这么说……王姨她……她管着这么大一个家,也不容易……”
“我们……我们自己能解决,就尽量不给她添麻烦……”
他这话,看似是在为王秀莲辩解,实则比直接指责还要致命一万倍!
什么叫“不能给她添麻烦”?
言下之意,不就是王秀莲嫌他们是麻烦,对这个病重得快要死的继子不管不问吗?
朱姐是谁?大院第一八卦记者!
她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场恶毒后妈苛待病重继子,新婚妻子为救夫散尽家财、倾家荡产的年度苦情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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