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副食品区域，这里的气味更加复杂，混杂着酱菜的咸味、糕点的甜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能瞬间勾起人腹中馋虫的肉腥味。
卖肉的柜台前，永远是人最多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戴着白帽子、穿着油腻围裙的屠夫，正挥舞着砍刀，手起刀落地分割着案板上为数不多的猪肉。那案板因为常年浸润着油脂，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人们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生怕自己看中的那块带肥膘的被别人抢了去。
“同志，给我来两斤五花肉，要肥一点的。”
“两斤？要那么多？”
“哎哟，你这块太瘦了，给我换一块肥的！孩子正在长身体呢！”
苏月禾和顾云泽挤到柜台前，光是排队就花了十几分钟。轮到他们时，案板上的猪肉已经被分割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几块，大约七八斤的样子。
“同志，买什么？”
卖猪肉的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到是两个年轻人，语气有些不耐烦，手里的砍刀“咣”地一声剁在案板上。
“这剩下的，我全要了。”苏月禾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嘈杂的人群中炸开。
整个柜台前瞬间安静了一秒。
“什么？全要了？”屠夫的砍刀都顿在了半空中，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围排队的人也都惊呆了，齐刷刷地看向苏月禾，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不可思议。
“小姑娘，你开玩笑的吧？这可还有七八斤肉呢！你吃得完吗？”
“就是啊，你一个人买那么多，我们后面排了半天的人还买不买了？”
“你家有那么多肉票吗？别是来寻开心的吧？”一个排在后面许久的大妈，语气尖酸地质问道。
面对众人的质疑，苏月禾面不改色，内心毫无波澜。她从布包里掏出厚厚一沓肉票，连同几张大团结，直接“啪”的一声，拍在了油腻的柜台上。
“票，我有。钱，我也够。”
那厚厚的一沓肉票，不是几张，而是几十张码得整整齐齐，在百货大楼的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瞬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空气中仿佛能听到一片倒吸凉气和悄悄吞咽口水的声音。
天啊，那得是多少肉票啊！这姑娘是哪个大厂领导的女儿吗？
卖猪肉的男人看着那些肉票，眼睛都直了，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融化，换上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哎哟！原来是位大主顾！是我眼拙了！得嘞！我这就给您称！”
他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五花肉、排骨、里脊全都堆到秤上，连带着一些肉末都用手给扫了进去。
“一共是七斤六两，算您七斤半，一共六块钱。”
苏月禾爽快地付了钱。
卖猪肉的男人殷勤地用两张大油纸和几根草绳把肉结结实实地包好，双手递给她：“您拿好！慢走！”
苏月禾接过那一大包沉甸甸的肉，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刚才那个尖酸的大妈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不忿，
“小姑娘，你这么买可不合规矩！我们都在这儿排半天了，你一个人全买了，我们吃什么？就你有钱有票啊？太自私了！”
“就是啊！太自私了！”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附和声，刚刚被震慑住的人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云泽突然开口了。
他先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俊脸通红，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然后才用一种虚弱又抱歉的语气说：“各位大叔大婶，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我……咳咳……我爱人她也是没办法。”
“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大夫说……说我这肺痨已经到了关键时候，再不吃点好的补补，怕是……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一边说，一边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哽咽，眼神凄楚地望向苏月禾。
苏月禾心中暗赞：好家伙，直接上肺痨了，这演技不去拿小金人都可惜了。
“我爱人她心疼我，这才……这才把我们俩结婚攒下的所有票都拿了出来，想给我好好补补……”
他看向众人，眼神真挚，
“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什么都不懂，就想着让我多吃点肉……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说完，他竟不顾苏月禾的“搀扶”，朝着众人，颤颤巍巍地深深鞠了一躬。
他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再加上他那病弱凄惨的模样，杀伤力简直爆表。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情和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人家这是买救命肉啊！
“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刚才那个带头的大妈，脸上立刻露出了愧疚和尴尬。
“孩子，快别这么说，是我们错怪你了，是我们嘴碎！”
“是啊是啊，身体要紧，快拿回去好好补补！肺痨可得好好养着！”
“这媳妇娶得好啊，真是个知道心疼人的！把结婚的票都拿出来了，多好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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