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尝尝吧!”
黄老师的声音不重,却像一口沉钟,在李峰的脑海里轰然作响。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目光从那碗清雅绝伦的文思豆腐,缓缓移到自己那盘色彩鲜艳的松鼠鳜鱼上。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为这道菜的完美品相而自得。
可现在,他只觉得无比的刺眼,无比的……匠气。
他慢慢地、几乎是机械地走上前,拿起桌上一支干净的汤匙,伸向了那碗文思豆腐。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动作。
直播间的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数亿观众清晰地看到,他握着汤匙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勺清汤,带着几缕细如发丝的豆腐,被他送入口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李峰的眼睛,猛地睁大。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鲜美,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那不是调味料堆砌出的霸道鲜味,而是一种源自食材本身、经过精心熬煮后升华的、醇厚而悠长的本真之味。
而那些豆腐丝……
它们滑过舌尖,几乎不需要咀嚼,就化作了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而下。
嫩!滑!鲜!香!
宣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他感觉自己吃的不是豆腐,而是一片云,一捧雪,是一缕清晨的炊烟。
他放下了汤匙。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对着林辰,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我……输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输得心服口服。”
林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
“一道菜而已,不用这样。”
李峰直起身,看着林辰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不,不止是一道菜。”他摇了摇头,“我输掉的,是我引以为傲的一切。”
他转过身,看着何老师和黄老师,再次鞠躬。
“何老师,黄老师,对不起。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和傲慢,向你们道歉。”
“还有……”他最后转向林辰,眼神无比复杂,“林辰……老师。也请接受我的歉意。”
这一声老师,叫得无比真诚。
院子里的气氛,从剑拔弩张,到震撼,再到此刻的肃然。
何老师和黄老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欣慰。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黄老师走上前,拍了拍李峰的肩膀,“坐下吧,吃饭。”
李峰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却没坐下。
他看着林辰,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
“林老师,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别叫我老师,叫我林辰就行。”林辰笑了笑,“你想问什么?”
“刀法。”李峰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什么,“您的刀法……是怎么练的?那不是人力能达到的境界。”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林辰拿起那把普通的中式菜刀,在手里掂了掂。
“其实,没什么诀窍。”
他说着,拿起旁边剩下的一块豆腐。
“所谓的技巧,练到极致,就是本能。”
他的手腕,再次动了。
这一次,他的动作放慢了无数倍。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把刀在他的手腕带动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在豆腐上平推、直切。每一次下刀,都精准得如同机器。
“你的刀法,是为了炫技。每一次发力,都在告诉别人看我多厉害。”林辰一边切,一边平静地说道,“而我的刀法,只是为了切断它。”
“心无杂念,眼中只有豆腐,手中只有刀。当你的心和刀,还有豆腐融为一体的时候,它自然就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这就是……道?”李峰喃喃自语,眼神里似有所悟。
“我不知道什么是道。”林辰停下了动作,将再次化为细丝的豆腐推入水中,“我只知道,我做这道菜,是想让我外婆尝尝。她牙口不好,这样的豆腐,她吃着不费劲。”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却像一道惊雷,再次劈在了李峰的心头。
他彻底愣住了。
为了……外婆?
就这么简单?
他学厨,是为了在镜头前表现,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个多才多艺的人设,是为了在复杂的娱乐圈里多一个傍身的技能。
而林辰……
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外婆,能吃上一口软烂的豆腐。
高下立判。
云泥之别。
“我明白了……”李峰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我彻底明白了……”
这一顿午饭,吃得异常安静。
李峰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饭,时不时地看一眼林辰,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思索。
夜色渐深,繁星点点。
晚饭后,大家都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
李峰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看着远方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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