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口滚烫的、带着暗红血块的淤血,如同绝望的泼墨,狠狠喷溅在身前那张记载着惊心动魄的熟宣之上!将石老狗力透纸背的“当归”二字,彻底覆盖、浸透!
“殿下——!” 林红缨凄厉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她冰冷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扑上,用尽全力将楚明昭摇摇欲坠的身体死死揽入怀中!精纯的内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入那具如同狂风暴雨中残烛般枯竭的躯体,试图抓住那飞速流逝的生机!
楚明昭倒在林红缨怀中,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牵扯出更多的黑血,顺着苍白的下颌滚落,染红了玄色的貂裘,也染红了林红缨冰冷的玄甲。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瞳孔涣散失焦,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那张被自己鲜血二次浸染的密报。耳边,前世那凄婉断肠的《折柳曲》,与密报中描述的、穿越沙暴的呜咽笛声,诡异地重叠、交融,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疯狂回响!
风陵渡的冰冷河水…
诀别的笛声…
今生沙暴中的血染骨笛…
“当归”…
“嗬…嗬…” 破碎的、带着血沫的气音从她喉咙里艰难挤出。沾满血污、冰冷颤抖的右手,死死抠住了林红缨的臂甲,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她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涣散的目光死死钉在“当归”那被鲜血模糊的字迹上,沾血的唇齿间挤出破碎嘶哑、如同梦呓般的字眼:
“…笛…是…他…”
“…前…世…送…我…”
“…今…生…唤…我…”
“…西…域…”
话音未落,巨大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将她吞没。身体软软地瘫倒,气息微弱如风中游丝。唯有那只染血的、紧紧攥着林红缨臂甲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仿佛抓住了连接两世、穿越生死与沙暴的唯一浮木。
暖阁内,药味、血腥气、沉水香的气息与窗外风雪咆哮的呜咽交织成一片死寂的绝境。林红缨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奄奄的身体,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破碎的裂痕。她沾满楚明昭鲜血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拂开那张染血的密报。目光落在“血染骨笛”、“当归”的字眼上,又缓缓移向西方,仿佛要穿透这重重风雪与万里关山,看到那片黄沙肆虐、笛声呜咽的死亡之地。
当归…
殿下,您可还能…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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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州西,三百里,白龙堆腹地。
肆虐了一天一夜的黑风沙暴,终于如同耗尽了力气的洪荒巨兽,在黎明将至时不甘地缓缓退去。铅灰色的天穹低垂,被风沙打磨了亿万年的巨大雅丹群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重新显露狰狞的轮廓。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风穿过嶙峋怪石缝隙时发出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低鸣。
黄沙几乎掩埋了一切。曾经高耸的沙丘被夷为平地,沟壑被填满,只有少数几座背风的巨石下,沙层略薄,显露出被撕裂的毡布碎片和半埋的驼马尸体。
一处背风的巨岩之下,沙层被艰难地掘开一个浅坑。坑底,萧凛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深灰色的大氅裹满黄沙,破烂不堪。兜帽早已被狂风扯落,露出他苍白如雪、布满风沙刻痕与新鲜血痕的脸颊。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紧闭着,浓密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沙粒和血珠。左肩处,深色的衣料被暗红的血渍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那是昨日沙暴最烈时,他强行立于沙丘之巅、以身作柱吹奏骨笛,被狂暴风沙撕扯崩裂的伤口。
一支通体惨白、形制古朴的骨笛,沾满了暗红的血渍与沙粒,被他沾满血污、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攥在胸前。笛身上,几处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那是被风沙与巨力反复冲击的痕迹。
石老狗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布巾,擦拭着萧凛脸上和颈间的血污沙粒。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血丝与深重的忧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敢说。昨夜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依旧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
遮天蔽日的黑沙,鬼哭般的风声,人马瞬间被吞噬的绝望…王爷如同疯魔般冲出避风的浅坑,迎着能撕碎牛皮的风沙,一步步攀上那座摇摇欲坠的沙丘之巅!狂风几乎将他掀飞,砂砾如同无数钢针抽打在脸上身上!他不管不顾,掏出那支从不离身的骨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吹响了那支…让所有幸存老兵瞬间灵魂出窍的《折柳曲》!
笛声呜咽凄厉,如同濒死孤狼的哀嚎,又如同幽冥地府的招魂曲!在毁灭一切的沙暴怒号中,那笛声竟奇异般地穿透了层层沙障,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沙暴仿佛真的被这蕴含着无尽悲怆与执念的笛声所撼动,风势竟有刹那的凝滞!王爷的身影在狂沙中时隐时现,肩头洇开的暗红在昏暗中触目惊心!鲜血顺着紧握骨笛的手指蜿蜒流下,染红了惨白的骨笛,滴落在滚烫的沙砾上,瞬间被风沙卷走…他吹得那样用力,那样疯狂,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血肉、连同前世今生所有的悔恨与期盼,都灌注到这穿透生死的笛声之中!直至曲终,沙暴渐歇,他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轰然倒下,手中染血的骨笛指向东方,在沙地上用血写下那力透沙碛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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