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明,东方天际仅有一线惨白,细雨便已悄然落下。
这雨,不似夏日暴雨那般猛烈,而是如春蚕食叶,细细密密,缠绵不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纱幕,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迷离而潮湿的氤氲之中。远山近水,皆失了往日的颜色,只剩下深浅不一的墨痕,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长江的水面被雨点敲打出无数细密的涟漪,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呜咽着向东流去,更添几分凄清。
绵溪河口码头,此刻却全然不见平日的宁静,那如丝如缕的雨幕,非但未能洗去此间的肃杀之气,反而为这大军开拔的场景,增添了几分悲壮与凝重。
休整了十余日的鲁武卒主力,已然在码头及沿岸泥泞的滩涂上列队完毕。黑压压的方阵,沉默地矗立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仿佛一片瞬间生长出来的钢铁森林。与十日前在此地挥汗垦荒、颇具田园牧歌气息的景象相比,已是判若两地。那时,空气中弥漫的是泥土的芬芳和汗水的咸味,而今,只有铁锈、湿皮甲和雨水的冰冷气息。
雨水顺着士兵们冰冷的甲胄纹路滑落,汇聚成细流,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点点浑浊的水花。他们脸上,昔日劳作时偶尔流露的轻松与期盼早已褪去,重新覆上了征战沙场所特有的、如同岩石般坚毅的冷峻。一双双眼睛在兜鍪的阴影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紧握手中长戟与盾牌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与这湿冷的空气、与手中冰冷的兵器融为一体。整个军阵,除了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和雨水敲击万物的沙沙声,竟听不到一丝多余的喧哗,只有一种引而未发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一面面被雨水打湿的“鲁”字战旗,吸饱了水分,显得沉重无比,却依旧在江风中顽强地飘扬、舒卷,仿佛不屈的意志本身。旗面上的朱红色在阴雨天中显得格外暗沉,如同凝固的血色,与灰暗的天空和浑浊的江水形成强烈的对比。
姬屯已然顶盔贯甲,全身披挂整齐。
那身精铁打造的铠甲,在阴郁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每一片甲叶都紧密契合,勾勒出他挺拔而健硕的身形。冰冷的铁甲隔绝了春寒,却也承接着雨水的不断浸润,使得甲胄的重量似乎又增添了几分。他立于栈桥之前,那里已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雨棚,但斜飞的雨丝仍无情地扑打在他冰冷的面甲和威严的肩吞兽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然后蜿蜒流下。他没有在意这湿漉漉的不适,目光沉静如深潭,穿透雨幕,注视着正在棚下伏案疾书的孟毅。
“孟毅,”姬屯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传令姬泰梅联队:命其即刻脱离当前接触,沿江西进,向永宁河河口方向机动。务必于我军主力抵达前,详细勘察河口左近水文、地形、敌情,并择机建立稳固登陆场,等待后续命令,配合大军行动。不得有误!”
“是,将军!”孟毅应声,笔走龙蛇,墨迹在微潮的纸上迅速洇开。他如今已不仅仅是出谋划策的学堂军官,更因其心细与文采,承担起军令文书的重任。
在姬屯的对面,站着前来送行的宋毋忌。他一身洁净如雪的道袍,手持一柄麈尾拂尘,在这满是泥泞、刀兵林立、充满了肃杀之气的码头上,显得格外超然出尘,仿佛谪仙临凡。雨水似乎也格外眷顾他,并未过多沾染他的衣袂,只是在他周围形成一层朦胧的水汽光晕,更衬托出其飘逸之气。
“千里相送,终须一别。”宋毋忌拂尘轻摆,银白色的丝缕仿佛划开了稠密的雨雾,他望着全副武装、英气逼人却又肩扛着千钧重担的姬屯,语气中带着方外之人特有的平和与超脱,但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长辈般的关切,“公子此去,兵凶战危,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祸福难料,还望万万保重,凡事……皆需留有余地。”
他顿了顿,声音更显低沉凝重,几乎像是在耳语,却又字字清晰传入姬屯耳中,“尤其切记,公子身为三军统帅,一身系全军之安危、社稷之期望,当居于中军,运筹帷幄,持重为上,切莫……切莫再如往日般,凭血气之勇,轻易亲冒矢石,逞一时之快。将之勇,在于谋定后动,非在于陷阵先登。”
他的话语,如同这绵绵春雨,细腻、温润,却丝丝入扣,直抵内心,显然对姬屯过往喜好冲锋在前的作战风格有着深刻的了解,话语中充满了担忧与殷切的劝诫。
姬屯闻言,面容一肃,拱手还礼,神色极为郑重:“天师肺腑之言,殷切叮嘱,关乎生死,系于大局,姬屯……必当深刻反省,铭记于心,时时自省,不敢或忘。”他深知宋毋忌此言的分量,这不仅仅是关心他个人安危,更是关乎整个战局和鲁国的未来。他感受到肩头的责任,比身上这副铁甲还要沉重。
说完,他侧过身,目光扫过雨中的军阵,最终落在了一直按刀侍立在一旁的一名沉稳年轻军官身上。此人名为姬礼,是姬屯的族弟,虽年纪尚轻,但作战勇猛,屡次先登,更难得的是心思颇为缜密,处事稳妥,颇得姬屯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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