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广元河谷,严冬的锁链尚未完全断裂。嘉陵江的支流挣脱了薄冰的束缚,挟裹着浑浊的雪水与泥沙,在嶙峋的河床间奔腾咆哮,发出沉闷的轰鸣。两岸的山峦褪去了厚重的银装,露出斑驳的灰褐色岩壁和深黛色的松林,只在背阴处残留着顽固的积雪。空气依旧清冽刺骨,带着融雪的湿润和泥土苏醒的气息,但风中已悄然掺入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生命的暖意。
新任广元县令韩圭,裹着一件半旧的深青色官袍,裤腿高高挽起,沾满了河岸的泥泞。他正与几名从蜀地招募来的老工匠以及移民中懂些土木的匠户,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冰冷的浅滩和湿滑的卵石堆上,勘测着水势,指点着地形。
“此处河床收窄,水流湍急,正好架设水轮!”一位须发皆白、操着韩地口音的老工匠王叟,指着前方一处河道拐弯的凸岸,眼中闪烁着经验的光芒,“引水渠从此处开口,斜切过来,水头落差足够带动两盘大磨!”
韩圭蹲下身,捡起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凉与坚实。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形,脑海中迅速勾勒着水渠的走向和堤坝的轮廓。“王师傅所言极是。引水渠务必坚固,开春山洪凶猛,莫要被冲垮了。水轮基座要深埋河床之下,用糯米灰浆浇筑,务必稳如磐石。”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与他此刻沾满泥点的形象形成奇异的反差,仿佛一位在泥泞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将军。
阳光艰难地穿透薄云,洒在奔腾的河水上,泛起粼粼碎金。就在众人商议水磨基座细节时,另一位蜀地来的年轻工匠李二郎,望着那被韩圭描述得即将旋转起来的水轮,眼中突然迸发出热切的光芒:“县尊大人!小的在汉中时,也见过些水力器械,多是磨面舂米。可……可小的看这水轮之力,如此沛然!若能……若能仿其机巧,稍加变通,用来带动纺纱织布的机杼,岂非妙极?人力纺纱,日夜不停,也抵不过水轮半日之功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在场的工匠们都愣住了,随即交头接耳,眼中充满了惊异和跃跃欲试的光芒。水力纺织?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思!
韩圭握着鹅卵石的手,猛地一紧。冰冷的石头似乎瞬间变得滚烫!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李二郎,又迅速扫过奔腾的河水,再望向河谷两侧山坡上那些刚刚搭建起来、还显得单薄稀疏的移民窝棚。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这初春破冰的河水,汹涌地冲开了他心中某个尘封的闸门。
“水力……织机?”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刹那间,广元这片贫瘠、人少、尚在襁褓中的土地,在他眼前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澎湃的生命力。蜀地生丝!第四镇缴获的部落皮毛和山货!畅通七盘关后日益繁忙的金牛古道!所有零散的线索,瞬间被这个大胆的设想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金光闪闪的、足以改变一地命运的蓝图!
广元县衙,一间同样简陋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公廨内。油灯的光芒将韩圭伏案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窗外,早春的夜风依旧带着料峭寒意,吹得窗纸呜呜作响。
案头摊开的,不再是水利图稿,而是几卷关于纺织机括的简牍和粗糙的草图。韩圭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指尖蘸着墨,在草图上快速勾勒、修改。他的眼神异常明亮,燃烧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这种专注,与他当年在阳翟讲武堂沙盘推演时如出一辙,却又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对功名的焦灼,多了几分扎根于新拓之地的热忱与笃定。
笔尖一顿,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段被遗忘在角落的、灰暗的时光。
(回忆)阳翟讲武堂。深秋。
窗外,枯黄的梧桐叶在萧瑟的秋风中打着旋儿落下,如同他当时的心情。肃杀的号角声不时传来,那是又一批同窗意气风发地奔赴战场。而他,韩圭,这个曾经以成绩优异、世家显赫的禁卫军军需官,却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兵器,搁置在库房的角落,落满了灰尘。漫长的“待分配”如同钝刀子割肉。参谋部和黑冰台联合调查的阴影,如同冰冷的蛛网,将他紧紧缠绕了数月。最终,一纸冰冷的结论——虽无实据,然“不宜军旅”——彻底斩断了他的戎装梦。他记得自己沉默地收拾行囊,指尖拂过那身曾经引以为傲的禁卫军服,冰冷的丝绦触感,如同命运的嘲弄。窗外,是讲武堂操场上年轻学子们操练的呐喊,朝气蓬勃,声声刺耳。那是一种被时代洪流抛弃在岸边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寒冷,远比广元这初春的夜风更令人窒息。
叔父韩璜的书房。冬日。
“圭儿,莫要再消沉了。”营造司司长韩璜的声音带着长辈的关切与不容置疑的决断,“军中之路既绝,难道就虚耗此生?我韩家子弟,岂能困于方寸之地?宛城工曹,虽是微职,却是实务!水利、城防、营造,皆是治国安邦的根基!去那里,用你的脑子,用你的手,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