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宫阙的铜钲声撕裂了铅灰色的晨雾,惊得檐角寒鸦扑棱棱乱飞。卫鞅踏着凝结薄霜的青石板拾级而上,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阶前残雪,腰间象征左相权柄的玉珏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发出清脆而孤冷的磕碰声。
议政殿内,空气凝滞如铁。韩侯端坐于上,烛火摇曳,将他案前摊开的两卷文牍映照得一片猩红——那朱砂写就的“废井田令”与“保甲连坐法”字样,在昏黄光线下宛如未干的血迹。君王的手指重重按在竹简边缘,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卫卿,韩国积弊沉疴,非猛药不可救。这变法之路,便以这两道诏令为开山斧,劈出生天!”
话音未落,殿内顿时如沸油入水,轰然炸响!
“君上!万万不可!” 右相公仲衍须发戟张,怒目圆睁,一掌狠狠拍在身前的铜案上!案几震颤,盛着豆羹的漆碗应声倾覆,浓稠的羹汤泼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蜿蜒流淌,刺目得如同一条愤怒的血河。“井田之制,乃三代圣王遗法,社稷之根!废井田,便是自掘祖坟,动摇国本!那连坐之法,更是视黎庶如囚徒,苛政猛于虎!君上,这是要逼民揭竿,自毁长城啊!” 他声嘶力竭,唾星四溅。
殿中一众老世族如同被惊起的鸦群,纷纷离席而起,玉佩环饰在激愤的动作下相互撞击,发出杂乱刺耳的脆响,恰似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狠狠砸在枯叶之上。
卫鞅面沉如水,对满殿喧嚣置若罔闻。他猛地向前一步,手臂一展,“唰啦”一声,将一卷早已备好的巨大舆图在众人面前霍然抖开!图上,新郑城郊星罗棋布的井田阡陌,被浓重的朱砂笔触粗暴地、一道又一道地拦腰划断,触目惊心!
“根基?国本?” 卫鞅的声音冷冽如刀,指尖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戳向地图上标注的一处田畴,“且睁眼看看这‘根基’!新郑周遭,井田沟渠淤塞十年,几成死水!半数田亩,荒草萋萋,无人问津!” 他的手指猛地一移,点在另一处,“去岁秋收,韩氏宗卿圈占之私田,亩产可达三石!而公室井田——” 他刻意顿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亩产竟不足一石!此等‘根基’,蛀空国库,养肥蠹虫,留之何用?!”
为了在这新旧势力的惊涛骇浪中稳住船舵,也为了调和那几乎要撕裂朝堂的矛盾,韩侯紧接着抛出了另一项至关重要的安排——设立宫内厅。
此厅专司君王之私务与公仪,掌国玺之重,掌宫廷禁卫调度,成为君王意志延伸的隐秘之手。君王名下庞大的私产,自此彻底剥离于国家府库之外,由宫内厅全权打理,其用度开销,亦不入国家岁计之簿。宫内厅之权柄更深入国土——天下公室田土之规制、租赋之征收、相关岁入之统辖,尽归其执掌。地方之上,为便于管理广袤的公室土地生产,可设“候庄”作为其耳目爪牙。
三日的朝会,早已化作儒法两家短兵相接的修罗场。 空气里弥漫着唾沫星子、竹简的霉味和无声的杀意。老迈的儒家博士淳于棼,怀抱那卷近乎成为他骨肉的《周礼》,颤巍巍地出列。他雪白的胡须因极度的激愤而根根戟张,如同怒放的银针,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卫鞅,声音带着垂死挣扎的嘶哑:
“夫井田者,乃三代圣王之仁政根基!废之,则贵贱淆乱,上下失序!行连坐,则邻里相疑,人心惶惶如丧家之犬!昔周公吐哺,制礼作乐,方有煌煌大周八百年国祚!尔等今日欲毁此圭臬,是断我韩国命脉,自绝于祖宗神明啊!”
“够了!”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牛马任猛地从朝班中跨步而出,袖中暗藏的短剑硌得他掌心发烫,一股混杂着厌恶与悲凉的明悟直冲顶门——他终于彻骨理解了那“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孔家”背后,是怎样一种令人窒息的文明痼疾!儒家将虚悬的“道德”凌驾于冰冷的政治现实之上,可悲的是,他们自身又有几人真能做到那些冠冕堂皇的教条?无非是满口仁义,却滋养出一个由上至下都在说假话、唱高调、务虚名的畸形文明!这种根深蒂固的虚伪,早已化作千年不破的制度铁幕,如同沉重的棺椁,死死压住了这片土地上本该喷薄的活力,让每一次变革都步履蹒跚,让文明的火种在自我陶醉的空谈与路径依赖中一次次黯淡,必须要打断历史的循环,此次变革必将遗泽千年!
他怒极反笑,一把抓起案几上厚重的文牍,在淳于棼惊骇的目光中,狠狠掼向坚硬的金砖地面!文牍碎裂的“咔嚓”声刺耳欲聋!
“仁义?根基?淳于公!” 牛马任的声音淬着冰,弯腰捡起散落的一卷户籍简策,猛地抖开,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鲜红的印记如同控诉的伤疤,“睁开您的圣贤眼看看!看看您口中‘仁政’下的真相!郑地百姓,为躲避贵族盘剥,十户有九户不得不虚报人丁,藏匿幼子!这——”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简牍上几处被特意圈出的、触目惊心的墨迹,“是黑冰台密探费时三月,掘地三尺挖出的新郑东南三乡实情!半数丁壮,早已沦为贵胄豪强的隐户私奴! 这就是您用《周礼》筑起的‘贵贱有序’?这就是您想要维护的‘根基’?!这分明是吸髓敲骨,将活人钉死在腐烂棺木上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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