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仿佛冻结了。只有文牍碎片散落在地的微响,以及牛马任粗重的喘息。
韩侯缓缓站起身,面沉如水。他从御案上拿起一卷沾染着深褐色污迹的文簿,那污迹干涸发黑,赫然是——无数个重叠的、绝望的血手印! 君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满殿公卿喘不过气:
“这些手印……属于那些饿死在逃荒路上的韩国子民!他们本可以为我大韩耕种沃土,产出粟米十万石!他们本可以披甲执锐,为我大韩开疆拓土三千甲士!可他们死了,无声无息,像野草一样枯死在路边!而你们,” 他的目光如寒刃扫过那些脸色煞白的老世族,“你们口中神圣不可侵犯的‘贵贱有序’,就是允许你们不劳而获的铁则!这秩序,寡人不要了!”
他猛地转向卫鞅,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告旧时代的丧钟:
“卫卿!即刻颁令:自今而后,凡无力耕种士大夫私田之百姓,皆可向各地‘候庄’请领公室土地耕种!寡人,便是他们的守护之主!他们的户籍田册,由寡人亲自掌握!这韩国的血脉与力量,再不容蠹虫蛀空!”
段干离开大梁前,看见西门校场,魏军正演练破阵之术。公子卬的战车碾过一面绣着 “楚” 字的皮靶,木屑纷飞,两个车队汇合驶向新郑。
变法推行仅仅旬日,新郑宫阙深处的密室已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青铜灯盏摇曳的昏黄火苗,舔舐着被油烟熏得泛黄的列国舆图。韩侯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舆图上楚国北部那片膏腴之地,赫然留下五道青白扭曲的指痕,如同烙在心头的不安。“段干……该从大梁回来了。魏罃那双被权欲蒙蔽的眼,这次……能看清寡人递过去的刀柄么?”
新郑,公子卬的驿馆,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也掩盖不住的算计气息。
“呵!” 公子卬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讥诮的冷笑,手中那根镶着金玉的马鞭如同逗弄猎物般,轻佻地挑起案几上那份韩使带来的密约草案。薄薄的帛书在鞭梢危险地颤动,“想借我大魏的刀锋,替尔韩国挡灾消难?陈蔡之地,鱼米之乡,沃野千里,就凭这轻飘飘几行字?” 他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贪婪地扫过盟约中关于分割楚国北土的条款——魏得陈蔡,韩取宛城。“韩国,打的真是好算盘!空手套白狼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他刻意加重了“空话”二字,马鞭“啪”地一声抽在案几边缘,震得杯盏轻响。
谈判如同在泥沼中跋涉,一日沉过一日。 第四日,厅堂内的空气已凝滞得几乎令人窒息。公子卬的傲慢与反复,魏国使臣的闪烁其词,让每一次试探都如履薄冰。段干眼底布满血丝,面上却沉静如渊。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只抬手做了一个决断的手势。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三十几口巨大的、散发着桐油气息的木箱被力士抬入厅堂,重重顿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开!” 段干低喝一声。箱盖被猛然掀开——
“嘶——” 厅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森冷的寒光瞬间迸射而出,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整整三百套由精铁冷锻、边缘打磨得锐利的扎甲,整齐地码放在箱中。每一片甲叶都泛着幽蓝的死亡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流淌着铁血的气息。冰冷的金属质感扑面而来,厅堂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此乃我国力行保甲之法,收缴熔铸民间私藏兵刃所成。” 段干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缓步上前,指尖拂过一片冰冷刺骨的甲叶,那触感让他心中凛然——卫鞅之法,如同这扎甲,将散沙强行锻造成铁板,每一片都凝聚着决绝与力量。 “今,尽数献于公子,以证我韩国结盟之诚,共伐强楚之志。” 这份厚礼,是他为撬开魏国贪婪之口,准备的最后、也是最沉重的砝码。
当魏王那只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手,终于将沉重的玉印重重按在盟约帛书之上,完成那至关重要的换约仪式时,大梁城已浸入沉沉的暮色。快马将带着魏王印信的盟约星夜送回新郑。段干立于枢密院窗前,手中紧握着那份墨迹犹温的副本,“韩魏同伐”四个大字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目。韩侯那冰冷的话语又在耳畔回响:“列国相斫,何来金石之盟?唯‘利’字如渊,深不可测。” 远处韩宫方向,为庆贺盟约而奏响的钟鼓笙箫之声隐隐传来,靡靡之音透着虚假的欢愉。段干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死死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这场在贪婪与猜忌的荆棘丛中艰难达成的盟约,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高塔,随时会在下一个更大利益的狂潮中,轰然崩塌。
立冬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新郑城门厚重的木板上。卫鞅亲手将墨迹淋漓的变法诏书贴上城垣,玄色深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废井田,开阡陌”、“十家为什,五家为伍” 的森然字句,在昏沉的暮色里忽明忽暗,如同蛰伏的雷霆。牛马任隐在攒动的人群中,身后传来老丈带着颤音的絮叨:“没了祖传的井田份子,往后给主家交租,可还有个数?”另一人压低嗓子,透着恐惧:“连坐法……听说隔壁王二家要是犯了事,咱也得跟着掉脑袋……” 寒意,似乎比风雪更刺骨地钻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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