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烛火还在噼啪作响,彭先生后颈被项伯掐得发麻,连挣扎都带着几分绵软。
项梁的青竹杖突然地裂开道细缝,露出里面寒芒毕现的短刃——原来这根伴了他十年的竹杖,竟是藏锋之物。
彭先生,项梁的声音比烛芯更冷,你昨日在街角看见的玄衣卫,不是项家的。他手腕轻旋,短刃抵住彭先生喉结,是秦廷的。
你若今日把复国的事说漏半句......
彭先生瞳孔骤缩,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小儿子拽着他衣摆要糖人的模样,喉间的刃尖却已刺破油皮,腥甜的血珠顺着刀刃滚进项梁袖口。
叔父!项羽猛地站起,腰间短刀地出鞘三寸。
他看见彭先生额角的血混着冷汗往下淌,像极了去年秋天在乌江边上,被秦军砍断腿的老卒。
项梁的短刃往前送了半寸。
彭先生的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呜咽。
厅中众人终于反应过来——齐国田氏的筷子掉在蜜枣堆里,魏国遗老的指甲在掌心抠出月牙印,韩国客卿的酒爵地砸在案几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在项梁玄衣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短刃入肉的闷响比更鼓还沉。
彭先生的身体瘫软下去,项伯松手时,他像袋麦麸似的摔在青砖上,后颈的血蜿蜒成河,将方才酒液染的暗红,晕成触目惊心的腥红。
项羽的短刀地掉在地上。
他盯着叔父染血的手,那只方才还摩挲怀王玉坠的手,此刻正滴着温热的血珠。
项梁弯腰捡起玉坠,血珠落在玉面上,将温润的光泽浸得浑浊。
彭先生醉得厉害。项梁用袖口擦了擦短刀,重新藏进竹杖,阿伯,把彭先生抬去后园,让他醒酒。
项伯蹲下身,单手将彭先生扛在肩上。
鲜血顺着他手臂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拖出条血线。
厅中死寂,唯有项伯的脚步声咚、咚撞着众人耳膜。
变故来得太急,直到院外突然传来踹门声,众人才像被雷劈了似的惊跳起来。
项梁公好手段。
嬴轩的声音混着铁器碰撞声灌进厅门。
他穿着玄色锦衣卫飞鱼服,腰间绣春刀未出鞘,却比出鞘更让人心惊。
二十余玄衣卫持着环首刀鱼贯而入,刀尖映着烛火,将厅内照得寒森森的。
项梁的竹杖在地上点出脆响。
他盯着嬴轩腰间的虎符——那是只有皇帝亲赐的符,持符者可直闯任何宅邸拿人。
六公子这是何意?项伯将彭先生的尸体往身后一挡,血从尸体指缝滴在他鞋面上,深夜闯民宅,不怕坏了大秦律?
民宅?嬴轩轻笑一声,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田氏,瘫在案后的魏遗老,这是项家私宅,还是反秦贼窝?
彭先生后颈的伤,倒像极了当年荆轲刺秦前,被灭口的知情人。
田氏突然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公子明鉴!
草民只是来讨杯酒喝!魏遗老跟着瘫软在地,韩客卿更干脆,抓起案上的玉璧就往嬴轩脚边扔:小人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复国......都是项梁说的!
项梁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看见项羽攥紧了短刀,指背青筋暴起,像要冲上去拼命。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厅外——二十余玄衣卫已经封死了所有退路,连狗洞都守着两个持弩的——便伸手按住项羽肩膀,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六公子要拿人,项某自当配合。项梁往前踏了半步,竹杖点地的节奏又变成了从前的笃、笃只是彭先生醉得厉害,不如等明日......
等明日?嬴轩打断他,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虎符,方才彭先生撞门框时,额角的血溅在院墙上。
玄衣卫顺着血迹查了半里地,他突然笑起来,在巷口茶棚,找到了彭先生藏的密信——给咸阳狱卒的,说项家要在始皇祭天那日......
住口!项伯暴喝一声,持剑冲了上去。
他的剑是吴地铸的,出鞘时带起一阵风,将最近的玄衣卫劈得踉跄后退。
项梁瞳孔骤缩——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让嬴轩说出密信内容,在场所有人都是谋逆大罪。
护好项梁!项伯的剑挑飞两把环首刀,剑刃在玄衣卫甲胄上擦出火星,带羽儿先走!
项梁的竹杖重重顿在地上。
他看着项伯后背的剑伤——玄衣卫的环首刀划开了他的深衣,血浸透了布料,像朵正在绽放的红牡丹——又看了看缩在角落发抖的众人,突然抓住项羽手腕:
叔父!项羽挣扎着要回头,短刀在玄衣卫甲胄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阿伯还在——
留得青山在!项梁拽着他往侧门跑,竹杖点地的声音乱了又稳,你阿伯撑不了多久,但够我们......
项梁公慢走。
冷笑声从侧门传来。
藏塔抱着流星锤站在月光里,锤身上的鳞片在月下泛着幽光。
他是嬴轩从北境带回来的猛将,曾一锤砸穿匈奴万夫长的重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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