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室甚是狭隘,其中陈设亦简陋已极,仅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俱是山石凿成。
然此地比起外间那愁云惨雾、鬼哭神嚎的景象,却已宛若天上人间。
邢执事挽着陈默,脸上笑容不减,热情得倒教人有些无所适从。
她将陈默按在石凳上,道:“师侄且坐,且坐。这一路行来,想是沾染了不少秽气,且待老身为你沏一盏茶来。”
说罢,她转身从一旁角落的瓦罐中取了些干枯的叶草置入陶壶,又引来一缕山泉以真气催动,不过片刻便有热气蒸腾,异香扑鼻。
她为陈默斟了一杯,双手奉上,笑道:“师侄,请用。此乃‘伴妖草’所制,算不得什么奇珍,但清心明目,涤荡秽浊,却有几分效用。”
陈默双手接过,但见那茶汤色泽碧绿,香气清冽,只闻了一闻便觉心胸间为之一畅,方才在外头闻见那股腥臭秽气所致的烦恶之感登时消散了无踪影。
他心中暗奇,口中却道:“多谢执事厚赐。”
他将茶杯置于桌上,却未饮用,只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瓷瓶。
“邢执事,晚辈陈默,今次是奉了长生阙白师姐之命特来此地。白师姐言道,愿以焕颜水与执事换取婴心血。”
邢执事一双老眼本是浑浊,此刻瞧见那五瓶焕颜水却骤然迸出精光,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笑得愈发紧了,仿佛一朵风干的菊花。
“哎哟,哎哟!白药师当真是慷慨!”她伸出枯瘦的手,在那瓷瓶上轻轻抚过,便似抚摸什么稀世奇珍一般,口中赞叹不绝,“这焕颜水乃是珍品,等闲弟子便是有灵石也未必购得。多少师姐师妹为求一瓶争得头破血流。老身何以克当,当真是愧领了,愧领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焕颜水珍而重之地揽入怀中,生怕旁人抢了去似的。
随后,她才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寸许高的纯白玉瓶,递与陈默。
“师侄要的东西,也在此处了。”她将玉瓶放在桌上,朝陈默推了过去,“这婴心血是新取的,师侄瞧瞧,可还新鲜?”
陈默伸手接过,并未拔开瓶塞检视,只因“婴心血”这三字扎得他心头一抽,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些支离破碎的景象。
他默然半晌,将那玉瓶收入怀中,抬头望着邢执事,躬身一揖,道:“邢执事,晚辈初入宗门,见识浅薄,心中实有一惑盘桓不去,还望执事不吝赐教为晚辈解惑一二。”
邢执事刚得了好处,正是心花怒放之时,闻言更是满口应承:“师侄说哪里话来?你我同门,何须如此客气。但有所问,无不尽言。只要是老身晓得的,绝无半分隐瞒。”
陈默定了定神,缓缓问道:“晚辈斗胆,敢问这万婴堂……究竟是何等所在?又为何……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婴孩汇聚于此?”
此言一出,邢执事脸上那热络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那双挤在皱纹里的眼睛,细细地将陈默打量了一番,那目光不再是方才的谄媚,反倒添了几分审视与了然。
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又再度浮现,只是那笑意里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嘿”地一笑,道:“老身还道是何事,原来是为此。看来师侄果真是新来的,于本门许多规矩章法,尚不通透。”
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师侄既问起,老身便与你分说分说。这万婴堂,若要说得直白些,便是我合欢宗的一处根基。你想,我宗修行法门,与别家不同,最重阴阳调和,采补之道。门中弟子,血气方刚,男欢女爱,本是修行常事。既有男欢女爱,便免不了珠胎暗结。这意外怀上的骨肉,十月期满,总得有个去处。”
陈默听得心中一沉,原来如此。
这些婴孩,竟都是宗门弟子修行与纵欲之下的副产。
邢执事又道:“此其一也。其二,本门亦有不少女修,或因资质,或因门规,被用作他人修行之炉鼎。炉鼎受孕,诞下孩儿,自身尚且难保,又哪里顾得上骨肉?这般无人抚养的弃婴,长年累月下来,数目亦是不少。他们,也一并都送至了我们这万婴堂。”
她顿了一顿,端起茶杯,目光却飘向石室之外那片幽暗,似乎在倾听那隐约传来的阵阵啼哭。
陈默喉头滚动,艰难道:“那……将他们收养于此,悉心抚育,又是为了什么?”
“抚育?”邢执事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一撇,道:“师侄此言差矣。不是‘抚育’,而是‘培植’。自然是为了宗门所用。”
她将“培植”二字咬得极重,续道:“这些孩儿,自打脱离娘胎便被送来此地。他们不知父母为何物,不懂亲情是何味。在他们眼中,没有天地,没有日月,只有这万婴堂的规矩,只有老身这张脸。我们会用宗门的法子将他们培植成各种各样的‘材料’,一批批筛选,一个个炮制,务必让他们心中再无半点独立之念,只知听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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