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陈默诧异。
“不错,正是材料。”邢执事点了点头,“这材料,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根骨清奇、心性坚韧的上等材料,自有专人挑走,或是被大人物收为弟子、侍女。或者被送往飞燕馆秘法调教,培植成宗门最忠心的死士,为宗门行那暗夜之事,赴那九死之局。”
“若是资质平平,然容貌出众生得一副好皮囊的,那便是中等材料。男的养作人宠,女的培成炉鼎,待到长成,便供给宗门里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长老执事们享用。这亦是他们的一番造化。”
“至于还有一些最下等的……”她说到此处,特意瞧了陈默一眼,话锋一转,笑道:“此等材料,便称之为‘肉药’。这‘肉药’嘛,用处非凡,专供长生阙的药师们炼制某些神妙丹药。陈师侄出自长生阙,想来比老身更清楚其中门道。”
陈默一言不发。
邢执事浑不在意,话音里透出一股不屑:“当然,上等、中等、特等的材料,终究是少数。十个里头,也未必有一个。剩下那九个,便都是些一无是处的废物。这些废物,便是所谓的‘肉婴’。”
她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朝外间指了指:“师侄方才所见,那遍地的婴孩,十之八九,皆是此列。他们会在此地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汰选。能捱过饥饿,忍过病痛,活下来的,才算有了那么一丝被继续培植的价值。那些活不下来的,哼,也并非全无用处。”
她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活不下来,便成了饲婴兽的口粮。也算是为宗门做了这最后一点微末的贡献。”
陈默脑中“嗡”的一声,刹那间想起了方才所见那条盘踞在溶洞中央的巨大蠕虫。
想起了它张开巨口,吞食婴孩尸身的骇人景象,又想起了那些嗷嗷待哺的婴孩,正争先恐后地吮吸着那怪物口中滴落的腥臭黏液。
他强忍着胃中翻涌,涩声道:“那……那饲婴兽……”
“哦,师侄是说那大家伙啊。”邢执事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那是宗门耗费心血特地培育出来的一种异兽。此兽性情也算温驯,只食死尸,从不伤及活物。它那口器生得也奇,能自行分辨婴孩死活。死了的,它便一口吞下,也省了我们这些下人动手清理尸首的麻烦。”
“至于活着的,它便会留下一些口中分泌的黏液。那东西闻来虽然腥臭难当,其中却蕴含了充沛的养分,足以让那些肉婴果腹充饥。这也算是一重汰选吧。你想,若是连那点腥臭都忍受不了,这般娇贵的废物,又有什么资格活下去,耗费宗门的资源?”
邢执事说到此处,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而且,老身再告诉师侄一桩秘辛。那饲婴兽周身,会时时刻刻散发一种极其微弱的神经性毒素。这毒素无色无味,弥漫于整个溶洞之中。那些体质孱弱的婴孩吸入此等毒素,便会脏腑衰败,加速死亡。这也是汰选的一部分。唯有能在这毒气之中安然存活的,才算身子骨合格,值得宗门再多看一眼。”
陈默至此,已是彻底说不出话来。
原来,从降生那一刻起,这些婴孩便已置身于一场无休无止、惨烈无比的生死淘汰之中。
他们要喝怪物的口涎求活,要呼吸淬毒的空气存身,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只因不够强壮、不够幸运,或是哭声不够响亮,便会被当成废物,沦为怪物的口粮。
这便是合欢宗的根基?
用无数婴孩的性命与尸骨,层层堆砌起来的所谓根基?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石室之外那片哭声震天的幽暗洞窟。
那声音此刻听来,不再是简单的啼哭,而是无数新生魂魄在堕入地狱前的最后哀嚎。
他心中第一次对这个自己栖身的宗门,对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药师产生了一种源自肺腑、刻骨铭心的厌恶。
他的脑海中,又闪过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婴。
在那一片嘈杂混乱之中,她不哭不闹,眼神冷静得不像一个婴孩。
她甚至敢于吸食自己带毒的鲜血,吞下那不知是福是祸的丹药粉末。
在这样一个人间炼狱里,她……能活下来么?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罢了,罢了。
我与她素不相识,非亲非故。
如今我自己尚在泥潭之中,朝不保夕,哪有闲情逸致去理会一个不相干的婴孩生死?
他收回纷乱的思绪,从石凳上站起身,对着邢执事拱了拱手,便欲告辞。
便在此时,却见邢执事也跟着站起,一双枯手在身前反复搓动,脸上又堆起了那种期盼而又谄媚的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默,试探着问道:“那个……陈师侄,师侄留步。老身……老身还有一事相求。”
陈默道:“执事请讲。”
邢执事面露一丝赧然,声音压得更低了:“不知……不知白药师她老人家,近来可好?老身数月前,曾托庇于她,求她为老身炼制一件物事……也不知,那件东西,可曾……可曾炼制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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