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摇光的意识轻飘飘地悬着，下方那场为他举行的、迟来的英雄葬礼正缓缓落幕。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肃穆地念诵他的名字，看着那冰冷的石碑上刻下“张耀祖”三个字，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了曾经的愤懑。原来，从第三视角看自己的死亡，真的能淡化许多东西。
正感慨着，头顶那股熟悉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如期而至。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圆形通道悄然张开，如同宇宙深处无声的召唤。
“又来了……”张摇光嘀咕一声，放弃了抵抗，任由那股力量牵引着向上飘去。灵魂在通道中翻滚，再次体验了那堪比“高速滚筒洗衣机”的眩晕感后，“噗”地一声，他落在了一个纯白无垠的空间。
脚下是柔软如高级地毯的触感，四周是永恒不变的柔和白光，寂静得能听见灵魂深处微弱的嗡鸣。一切如旧。
然而，当空间中央的光晕凝聚成形时，张摇光愣住了。
这一次，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光球！
三颗巨大的、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光球，如同三颗奇异的星辰，静静悬浮在纯白的虚空之中。
他的目光首先被最右边的光球吸引。那里，赫然是他魂牵梦绕的修真世界！通天之路的战场依旧惨烈：金鬃、小青青、小土土、落雅青都在奋战着……战况同样激烈，同样险象环生，呼唤着强援。那是他向往的力量与征途。
视线移向中间的光球。里面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正是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场景！肃穆的追悼仪式，庄重的抗日英雄名录，他的名字“张耀祖”被郑重地镌刻其上。旁白般的意念清晰地传递着信息：“他牺牲的消息传出，他为之奋斗的组织确认了他的功绩。在后来追认的抗日英雄名录上，张耀祖的名字赫然在列。他不再是那个被唾弃的‘张少’，而是为了民族解放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英雄。他的名字，与他曾经拒绝屈服的傲骨，一同铭刻在了历史的丰碑之上。张府虽然败落了，但张耀祖这个名字，却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不朽的尊严。” 这是洗刷污名、赢得身后荣光的圆满。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左边的光球上。里面的场景让他眉头紧锁，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和强烈的憋屈感同时涌上心头。那是一个狭窄昏暗的房间，弥漫着药味和衰败的气息。病榻上，一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男人正剧烈地咳嗽着，生命之火如风中残烛。床边无人照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刻意压低却充满恶意的议论声：
“…咳…咳…真不行了？”
“可不，熬了几个月，油尽灯枯了。”
“啧啧，你说他图啥？好好的日子不过，非把家底都砸在那几张废纸上…”
“买彩票买魔怔了呗！天天算号码，神神叨叨的，亲戚朋友劝都劝不住，活该！”
“就是，听说临死前还攥着张彩票呢，念叨着什么‘就差一个号’…魔怔！真是魔怔！死了也好，省得拖累人…”
那些刻薄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得张摇光的灵魂一阵刺痛。他死死盯着病榻上那张憔悴却依稀有些熟悉感的脸庞，一种深埋的、混杂着不甘与疑惑的情绪翻涌上来。“这是…哪一世？”他喃喃自语，记忆的迷雾厚重得难以拨开。那一世的结局如此不堪，如此憋屈，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可为什么…为什么看着这个场景，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在嘶喊，仿佛那里遗落了极其重要的东西，一个未完成的任务，一个必须弥补的遗憾？
三个光球，三种截然不同的未来或者说过去？ 在他眼前旋转。
右边的修真世界，是他力量的巅峰，是热血与激情的召唤，是他熟悉的战场和伙伴，是他最向往的征途。
中间的英雄荣光，是刚刚获得的、迟来的尊严，是历史的铭记，是灵魂的安息之所，是世俗意义上的圆满。
而左边…是病榻上的屈辱，是亲朋的嘲讽，是“魔怔”的污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形象。那是他最不愿回顾的泥沼。
理智在呐喊：选右边！回到你熟悉的世界，那里有你需要的力量和伙伴！或者选中间，享受你刚刚赢得的、应得的荣光与安宁！
但灵魂深处，那个病榻上男人攥着彩票、死不瞑目的眼神，那些窗外恶毒的嘲讽，却像生了根一样缠绕着他。一种强烈的、近乎宿命般的直觉在疯狂地拉扯他：那里！去那里！那里有东西在等你！你必须回去！你必须…改变什么！
“未完成的任务…”张摇光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在三个光球间剧烈地挣扎、摇摆。修真世界的激战，英雄名录的荣光，都无法压下那股从最不堪的角落里升腾起的、无法抗拒的召唤。
最终，那召唤战胜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混合着决绝、困惑，还有一丝对未知的忐忑。他不再看右边和中间的光球，目光坚定地锁定了最左边那颗，映照着病榻屈辱的光球。
“不管了！”他低吼一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勇气，灵魂体猛地向前扑去，伸出手指，带着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狠狠地点向那颗散发着衰败与不甘气息的光球！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重药味和绝望气息的吸力骤然爆发！
“呃啊——！”张摇光只感觉灵魂像是被一只冰冷腐朽的大手攥住，猛地拖向一个充满霉味和痛苦的深渊。眩晕感比前两次更甚，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将他彻底吞没。纯白的空间瞬间远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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