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黄昏,暮色沉重地压着临淄城。
李公府邸门前朱漆大门沉重地推开,送医施药的车辙印在薄霜上,冷硬如刀刻,清晰记录着李家主人李着明日复一日的慷慨善行。
府门旁倚着个瑟缩的枯瘦身影。
乡人王五,他那褴褛衣衫中的眼神似枯井般黯淡无光,唯有在望向李公时,才短暂地燃起火苗,旋即又黯然熄灭。
李公素来宽厚,深知王五早年游手好闲,荒废了田亩,身无长技却又拖家带口,生计早已如同寒风中的烛火,摇曳欲灭。
他每每路过,总不免停驻施以援手。
无论是米缸告罄时雪中送炭的粮米,还是寒冬腊月里赊与的棉衣木炭,李公从不吝啬,更无半分厌弃之色。
一日,王五心神不宁踱进李家大院,未语眼眶先红:
“恩公……每日受您厚恩,一家几口才侥幸没饿死,可……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他猛地跪倒,额头撞在青石砖上发出闷响:
“求您发发慈悲,借小人一石绿豆当本钱,小人定要做个小买卖,养活自己!”
言辞凄切,眼眶通红。
李公见状,心中恻然,微笑着连忙将他扶起:“快起来!你有这份向上的心,便是好事!”
他随即高声呼唤管家:“速去库房,取上等绿豆一石,交予王五!”
那饱满圆润的豆粒,在麻袋中发出细微悦耳的滚动声,仿佛是希望的种子在低吟。
王五背起那沉重的一石豆子步履蹒跚而去,神情里混杂着感激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谁曾料到,这抹希望的光亮竟如此短暂。
转眼一年多过去,绿豆之事音信杳然。
李公关切询问,王五羞愧地几乎将头埋进胸口:“小人……小人实在无能……那豆子……不知怎地……就散尽了……”
他声音细若蚊蚋,手足无措。
李公望着他比从前更加憔悴的面容,只长长叹了口气,心中了然,沉重的现实,早已碾碎了那点微薄的资本。
他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是多年不变的温和:“罢了罢了,谁无困顿之时。此事……休要再提。”
一份债务,就此沉入水底,再无波澜。
三年后的一个春夜,李公因事暂居城外萧寺。
松涛阵阵,月色清寒如水倾泻窗棂。
他正于灯下夜读,恍惚间似梦非梦。
门无声洞开,王五的身影竟悄然而至,形容枯槁得骇人!
他直挺挺跪倒在李公榻前,声音嘶哑,透着一股来自黄泉的阴冷:“小人愧对恩公,昔日所欠豆债,今特来偿还!”
李公梦中亦觉惊诧,连忙起身搀扶:
“快起来说话!你我之间,情谊远胜区区豆债。若真要计较,这些年我对你的周济,又何尝能用升斗算计?”
他语气恳切,字字发自肺腑。
谁知王五不仅不肯起身,反而越发僵直,面色青灰如朽木,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咯咯声:“恩公此言差矣!
世人若为功利受人千金,或许尚可不报;
然若平白无故受人恩泽,便是区区一升一斗,亦如心头巨石,岂能昧心遗忘?”
他猛地抬头,眼神空洞却直勾勾盯着李公,“小人……一粒都不敢少!”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飘散的轻烟,倏然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李公悚然惊醒,梦境历历在目,唯余窗外风声呜咽,令人脊背生寒。
天色微明时分,家仆急匆匆来报:“老爷!大喜!昨夜家中母驴诞下一头黑驴驹,健壮非常!”
李公闻言心头猛地一震,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莫非……那黑驴驹便是……”
他再也按捺不住,即刻启程归家。
甫一进院,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牲口棚吸引。
那新生的黑驴驹毛色乌亮如墨缎,四蹄雪白似踏新霜,骨架舒展,确实神骏不俗。
李公心头怪异之感挥之不去,试探着,朝着驴驹方向轻轻唤了一声:“王五?”
那驴驹竟猛地竖起双耳,发出稚嫩的“昂昂”叫声,四蹄欢快地踢踏着,竟跌跌撞撞直奔李公而来,仿佛认得这呼唤!
李公心头那奇异猜想瞬间化为惊雷乍响,他抚摸着驴驹温热的颈项,喃喃道:“如此……便唤你‘王五’吧!”
驴驹仿佛听懂似的,亲昵地蹭了蹭李公的手掌。
时光荏苒,昔日的小驴驹“王五”已长成高大健壮的脚力。
一日,李公骑乘其前往青州府办事。
行经繁华街市,恰遇衡王府一位内监。
那内监一眼便相中了这匹神采奕奕的黑驴,围着它啧啧称奇,眼中放出精光:
“好个精神头足的牲口!这位老爷,您开个价,这驴儿,咱家要定了!”
他伸出的手指,仿佛已掂量起驴子的斤两。
价钱尚未议定,李公家中陡生急事,刻不容缓。
他只得向内监匆匆一揖:“公公见谅,家中变故,刻不容缓,此驴实难割爱,容我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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