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五“哼”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语气里带着火气:“还不是有些人觉得自个儿了不起了,翅膀硬了,就不屑于跟咱们这些泥腿子来往了!以为住了城里的大房子,当了官、赚了钱,就忘了自个儿是从哪疙瘩土窝里爬出来的了!”他这话明摆着是说赵老二和王秀才,声音大得能让院墙外的人听见。
廖老实赶紧打圆场:“老五,别这么说,他们可能真是有事走不开。赵老二的布庄最近确实忙,王秀才在县里教着好几个学堂的学生,说不定晚上就过来了。”
“晚上?我看是找借口!”陈老五提高了声音,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赵老二现在是大老板了,王秀才是县太爷面前的红人,官老爷了,哪还看得上咱们这些刨地的、喂猪的?想当初廖大哥养母猪,谁家没搭把手?我出了三吊钱,王树根家帮着盖猪圈,就连赵老二家,当时他娘还送过一筐红薯呢!现在他们日子过好了,就把咱们这些穷街坊忘到后脑勺去了!”
“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廖老实皱着眉说,“王秀才上次还托人给村里的学堂送了些新印的书本,都是带着注解的,比我那本翻烂的《论语》强多了,孩子们用着方便不少。”
“送几本书算啥?”陈老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现在在县里多风光,出门有轿子坐,吃饭有师爷陪,每月俸禄够咱刨半年地的!可别忘了,当初他爹盖那三间瓦房,房梁还是我和廖大哥、赵老二他爹一起从山里抬回来的,累得差点散了架!现在他成了秀才,就只知道给学堂送几本书糊弄事了?”
两人正说着,院门口传来了轻手轻脚的脚步声,王树根来了。他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手里提着个红绸子捆着的礼盒,脸上堆着笑,只是那笑容看着有点勉强。“大爷,生日快乐!”他走进院子,把礼盒放在桌上,“我这刚从县里赶回来,王魁在县里书院忙,抽不开身,特意让我给您带了些城里的点心,说是祝您福如东海。”
“回来了就好,快坐。”林家大爷指了指另一张小马扎,语气淡淡的,没了刚才见廖老实和陈老五时的热络。
王树根坐下后,眼睛快速扫了一圈院子,见只有他们几个人,又看了看陈老五紧绷的脸和廖老实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他搓了搓手,努力挤出笑容说:“最近县里事多,王魁他刚入了县学,每天要跟着先生研习经文,还要帮着处理些书院的杂事,一直没空回来。大爷,您老身体还好吧?前阵子听说您有点咳嗽,现在好些了没?”
“好啥好,老胳膊老腿的,不中用了。”林家大爷摆了摆手,拿起旱烟袋在桌上磕了磕,“咳嗽是好了些,就是这腰,越来越不得劲,晚上总疼得睡不着觉。人老了,就像这院子里的老石榴树,结不动果子了,谁都不爱搭理了。”
王树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听出老人话里有话,赶紧说:“您老别这么说,您是咱水井湾的老寿星,谁不敬重您啊。等过阵子王魁休沐,我让他好好陪您唠唠,他小时候您最疼他,总把攒的糖给他吃,他现在还常念叨着呢。”
“念叨有啥用?人不来,话再好听也填不饱肚子。”陈老五在旁边冷冷地插了一句,眼睛瞪着王树根,“王秀才现在是贵人了,哪有功夫陪我们这些庄稼汉说话?不像我们,没本事,就知道守着这穷窝子,惦记着老辈人的情分。”
王树根的脸腾地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陈老五的话堵得说不出来。他确实觉得,自从儿子中了秀才,家里的日子不一样了,来往的也多是镇上、县里的体面人,回水井湾的次数越来越少,跟陈老五这些乡邻的话也淡了。可他总觉得,人往高处走是常理,却没想过,这“高处”和“低处”之间,竟隔了这么深的沟。
廖老实见气氛越来越僵,赶紧打岔:“大爷,我让媳妇蒸了寿桃,晚点给您送过来。老三说他新学了个样式,在凳腿上刻花纹,保准好看又结实。”
林家大爷没接话,只是望着院门口,像是在盼着什么,又像是在感慨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比刚才更长,更沉,像要把一辈子的心事都叹出来。“罢了,人老了,就别指望那么多了。有你们几个惦记着,就够了。”
日头慢慢往西斜,院子里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远了。八仙桌上,廖老实的鸡蛋、陈老五的酒、王树根的礼盒孤零零地放着,旁边的空地上,还留着几个没被填满的脚印,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水井湾的日头依旧暖烘烘的,可不知怎么,落在人身上,却总觉得少了点往日的温度。那股子黏在空气里的、让人心里踏实的热乎劲儿,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走了,只剩下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在悄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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