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被这突如其来的激动镇住了,他望着詹有为棱角分明的侧脸,喃喃地追问道:“那……那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这样……视死如归?”他搜肠刮肚,用上了脑海里能想到的最沉重、最接近那种决绝气势的中文词汇。
詹有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水翻涌着愤怒的火焰,沉淀着悲怆的寒冰,更有一种深埋于骨、不容玷污的骄傲。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回身,拨开前方纠缠的藤蔓,继续前行,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一字一句,砸在詹姆斯的心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八个字,从詹有为这个看似粗粝、言语直接甚至带着些兵痞气的军人嘴里说出,没有半分文人墨客吟诵时的文绉绉之感,反而充满了一种斩钉截铁、源于土地和血脉的原始力量。它简单、直白,却重逾千钧,仿佛不是被说出,而是从他灵魂深处迸发而出的一种本能。
詹姆斯下意识地默念着这八个字。他学过中文,能理解字面意思——国家的兴盛与衰亡,每一个普通人都有责任。但直到此刻,从詹有为那混合着汗味、血味和泥土气息的背影上,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了这词组背后所承载的、令人窒息的分量和磅礴力量。那不是一个被高高挂起的政治口号,而是无数像詹有为一样、默默无闻却又非凡无比的中国人,正在用生命、鲜血和难以想象的苦难默默践行的誓言。这是一种他所在的文化背景中难以诞生的、将个体命运与集体存亡如此紧密捆绑的信念。
话题既然打开,先前那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气氛反而缓和了些。詹姆斯忍着肋下和手臂传来的阵阵钝痛,努力跟上詹有为始终保持着的步伐,继续问道:“我听说,你们从云南一路打过来,是不是很……艰难?”
“哼,何止是艰难。”詹有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声音里浸满了沉甸甸的回忆,使得他本就粗哑的嗓音更加沉重,“缅甸这鬼地方的原始丛林……就是他妈的一个活地狱!多少好兄弟,没死在鬼子明晃晃的刺刀枪下,却一声不响地倒在了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丛林里!瘴气吸一口就能烧掉半条命,蚂蟥能钻到你骨头缝里,瘟疫像割麦子一样放倒成排的人,饥饿……哼,饿得你恨不得把自己的皮带煮了吃!”
詹有为顿了顿,脚步丝毫未慢,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枪比人重,路比天远。咱们的草鞋磨烂了一双又一双,脚底板血糊糊的,踩在碎石腐叶上,每一步都钻心地疼。这还不算,路途遥远得让人绝望,后勤补给线他娘的比蜘蛛丝还细还脆!弹药?经常打光了就只剩瞪眼!粮食?饿极了啃树皮嚼草根是常事。可鬼子呢?他们的飞机天天在头上嗡嗡叫,像苍蝇一样烦人,扔下的炸弹像下雹子!他们的坦克大炮,多得一眼望不到头,比咱们的老掉牙的装备强到天上去了!”
詹有为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语言依旧简练,甚至带着些兵油子的粗俗和夸张,但那些碎片式的描述——为了穿插迂回,在绝壁上攀爬,在沼泽里挣扎;固守一个小小山头时,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用刺刀捅,看着身边熟悉的战友一个个沉默地倒下,眼里最后的光彩熄灭;日夜翘首以盼,等待着国内那遥遥无期、十有八九会被日军拦截或毁于恶劣天气的补给线……所有这些片段,汇聚成了一幅远比詹姆斯想象中更加残酷、更加艰苦卓绝的战争地狱图景。这是一支缺乏重火力,缺乏空中支援,缺乏医药,甚至常常缺乏果腹的食物,全凭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和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在这片异国的焦土上,与武装到牙齿的强敌进行着一场力量悬殊的殊死搏杀。
听着听着,詹姆斯不禁联想到了自己所在的飞虎队。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在他心中升起。他感叹道:“是的,制空权太重要了!我现在才真正明白,如果没有你们在地面死死拖住、牵制住大量的日军部队,吸引他们的火力,我们在天上的压力只会倍增,甚至可能寸步难行。同样,如果没有我们飞虎队拼尽全力,为你们争取那一点点宝贵的天空。”他顿了顿,语气也带上了深切的无奈,“但是,我们的护航和支援也极其困难。P-40战机数量有限,燃油、炸弹、子弹,每一颗螺丝钉都要跨越那条该死的‘驼峰’航线运过来,损失太大了!日本人的零式战机灵活得可怕,每一次出击,我们都得精打细算,权衡再权衡。很多时候,明明透过云层看到下方你们在地面激战,硝烟弥漫,却因为油料警报,或者弹药耗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咬着牙,被迫调头返航……那种无力感,几乎能把人逼疯。”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相隔数千米,却奇妙地共享着相似的困境:远离本土和大后方、补给线脆弱漫长、以劣势装备对抗强敌。彼此的存在和奋战,对于对方而言,都是一份至关重要的、支撑着彼此不至于彻底沉入绝望深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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