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
怨魄七号伸手接住那枚尚带着温度的晶石，那张平日里刻板僵硬的鬼面上，竟隐约抽动了一下，像是想挤出一个表情，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闷的领命：“属下明白，这便是呈堂证供。”
“不，不仅是证供。”苏璃眯起眼，目光越过那一排排衣冠楚楚却面色惨白的工部官员，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皇陵山脉上，“这是宣战书。”
当夜，协守司灯火通明。
这不是寻常的加班。
大堂内没有推杯换盏的官场应酬，只有纸张翻动的哗哗声和偶尔响起的磨墨声。
苏璃盘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抓着一只烤冷了的鸡腿，另一只手运笔如飞。
小烬趴在案头，一边帮她把墨迹未干的纸张叼到一边晾干，一边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标题——《关于守陵体系非法拘役亡魂的调查报告》。
“你真敢写啊。”小烬瞥了一眼那个“非法拘役”的字眼，九条尾巴有些焦躁地拍打着桌面，“这四个字要是发出去，那帮老顽固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他们想吞，也得看牙口好不好。”苏璃咬了一口鸡肉，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你看这三条指控：第一，未经许可抽取死后残魂，这是偷盗私人财产；第二，把家族祠堂跟这破烂守墓阵法绑定，这是搞连坐；第三，那个什么‘控魂节点’，根本就是精神控制。”
她把最后一张纸拍在桌上，提笔在文末狠狠加上了一句批注。
生者纳税，死者服役，可有签劳动合同？
次日午时，这张足以震动朝野的公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贴在了协守司的大门口。
起初，路过的百姓只是好奇围观，对着那“亡魂劳权申诉”六个大字指指点点。
什么叫“劳权”？
死人也有权利？
直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试探着递到了门口那盏悬空的破灯笼前。
“这是我家老三……十年前被征去修墓，就再也没回来……”
阿幽晃了晃，灯火猛地一跳。
那把断剑竟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生死的界限，拼命想要回应母亲的呼唤。
那一瞬间，人群炸了。
不到半个时辰，协守司门口的长队排到了街尾。
人们手里拿着的东西五花八门：断了一半的玉簪、褪色发黄的婚书、甚至是哪怕一片沾着血迹的衣角。
每当图鉴扫过，那些看似死物的物件便会泛起微光。
阿幽不知疲倦地记录着，那一串串名字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一个个活生生被抹去的存在。
“第三日了。”
怨魄七号站在苏璃身后，看着那份已经突破千人的“受难名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名录的第893行。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却让这位前勾魂使当场跪倒在地。
“这是……老赵。”怨魄七号的手指虚虚地抚过那行字，指尖黑气翻涌，“当年他为了护我，被那帮人诬陷盗取帝陵秘宝，当场镇杀……原来他的魂魄根本没散，一直被压在那个该死的阵眼里当燃料！”
漆黑的缚神索在他周身疯狂震颤，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司主！”怨魄七号猛地抬头，眼眶中鬼火森森，“此冤不雪，我魂永不得安！”
苏璃没说话，只是默默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诉状，填上了“协守司一号民事诉讼”的编号。
被告栏里，赫然写着：守陵院历代主官及幕后操纵者。
“去吧。”她把诉状递给怨魄七号，“递给大理寺。别走正门，直接用法力钉在他们大堂的牌匾上。”
这一状，捅破了天。
礼部的老学究们气得胡子乱颤，联名上奏斥责苏璃“亵渎先灵，淆乱纲常”，甚至有激进者在朝堂上以头抢地，要求废除协守司。
苏璃懒得打嘴仗。
她直接让人把协守司后院腾了出来，挂了个歪歪扭扭的牌子——“临时亡魂休养所”。
团绒像个门神一样蹲在门口，谁敢硬闯就挠谁。
小烬在院墙上布下火焰结界，隔绝外界的嘈杂阳气。
而到了每晚子时，阿幽便会升空，在大院上空投射出一道淡淡的光幕。
没有惊悚的画面，只有那些残魂生前最后想说的话。
“娘，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阿花，别等我了，嫁人吧……”
“我好疼……真的好疼啊……”
那些声音在大街小巷回荡。
围观的百姓里，开始有人偷偷抹眼泪。
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突然指着光幕大哭起来：“那是我爷爷！爷爷不是不想回家，是他们不让他走！”
舆论的风向，变了。
到了第五日深夜，一直安放在案头的《万灵古墓图鉴》突然自行翻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苏璃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被动静惊醒。
只见名录中，一缕淡淡的青烟飘了出来，缓缓凝聚成一个身穿淡绿罗裙的少女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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