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收敛的瞬间,苏璃耳中嗡鸣未散,便被凛冽的寒风卷得一个踉跄。
她下意识扶住身旁的朱漆廊柱,掌心触到的却不是木头,而是一种冰凉的、如同星尘凝结而成的物质,指尖刚一按上,便簌簌碎裂,在虚空中化作淡银色的雾气飘散。
“喵呜?”团绒从她臂弯里探出脑袋,粉嫩的小爪子扒着她的衣襟,想去抓飘近的星雾,却被小烬一尾巴卷了回来,按在肩头:“别乱碰,这地方的‘真实’都是假的。”
苏璃抬头望去。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亿万星辰悬浮如碎钻般闪烁,屋檐角挂着的青铜钟轻轻摇晃,第一声清越的“嗡——”尚未散去,第二声却卡在半空,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小烬的狐尾猛然绷直,金红色的绒毛根根竖起:“时辰被截断了。”它鼻尖微动,“现在本该是子时三刻,但天道轮转停在了临界点,像一根崩断的琴弦——”
“那地上这些呢?”阿幽提着灯笼靠近脚边,靛青色的火焰映照出满地细碎的残骸。
苏璃这才发现,他们正踩在无数沙漏的碎片之上,每一粒金黄的沙都凝固在半空中:有的正从漏口坠落,有的悬在瓶颈,连折射出的光芒都停在最明亮的一瞬。
“有人偷走了‘第三更’。”怨魄七号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石面,他站在苏璃身侧,鬼面纹路因魂力消耗泛着青灰之色,“在守碑人传承仪式中,若血脉未归、信物未合,时辰就会被强行剥离——困住归来者的灵魂,让他们永远徘徊在‘将归未归’的虚境之中。”
话音未落,屋脊上传来瓦片碎裂之声。
苏璃抬头,正见四道黑影如鹰隼般俯冲而下——那根本不是活物,而是由破碎的更漏拼凑而成的傀儡!
它们的身体是扭曲的铜尺,关节处垂着断裂的绳索,脸上没有五官,唯有用碎玉嵌成的眼窝中泛着幽蓝的光,手中握着半截断尺,尺身上刻满了已被磨平的刻度。
“时傀!”小烬瞳孔缩成一道金线,“它们会按照‘常规行动逻辑’预判路线——如果我们直线冲过去,肯定会被尺锋斩入时间陷阱!”
苏璃手指在腰间一摸,却只抓了个空——短刃和符袋早已被剥离。
但她忽然触到胸口发烫的玉佩。
团绒的毛蹭着她的下巴,刚才那声“娘亲”仍在耳边回响。
她低头注视着团绒圆溜溜的眼睛:“你会唱歌,对吧?”
“喵?”团绒歪着脑袋,粉色肉垫轻拍她的手背。
苏璃将玉佩贴在猫耳旁,能感受到玉中残留的母亲的温度:“对着那扇门,唱你刚才那句。”她指向远处紧闭的宫门,门楣上的铜匾写着“不得归”三个字,笔锋如泣血一般,“用你的声音,干扰它们的时间锚定。”
团绒歪头想了想,忽然仰起头,清鸣自喉间溢出。
那声音比之前更加清亮,宛如古埙破茧而出,音波化作淡金色的圆环向四周扩散。
最前方的时傀动作猛地一滞,铜尺挥至半空便僵住不动,碎玉眼窝中的蓝光忽明忽暗——竟被这音律扰乱了“时间感知”!
“阿幽,护好光源!”苏璃抱起团绒转身,“小烬,用幻影引它们追加目标!七号,用魂力撑起三息静默区!”
阿幽的灯笼火焰“轰”地暴涨半尺,靛青色光芒如伞盖般笼罩众人;小烬甩动狐尾,幻化出三道虚影,分别朝东南西三个方向疾驰而去;怨魄七号咬破舌尖,喷出黑红精血于掌心结印,空中顿时荡开一道无形气墙,将时傀尺锋发出的嗡鸣隔绝在外。
苏璃抱着团绒沿Z字路线狂奔,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沙粒停滞的间隙——那些被时傀操控的时间碎片,此刻成了她的踏脚石。
她听见身后传来时傀撞碎静默区的闷响,感觉到小烬的幻影被尺锋劈碎时溅到后颈的星尘,但她目光始终锁定在宫门之上。
“到了!”她低喝一声,在距离宫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胸口玉佩突然剧烈震颤,与团绒颈间的铜铃共鸣出刺耳的鸣响。
苏璃咬牙将玉佩拍入门缝,同时在识海中唤出图鉴:“临时契约·借命一瞬!”
系统提示音炸响的刹那,团绒的毛发瞬间炸成蒲公英球,铜铃深处渗出一丝血线。
那缕血融入玉佩散发的青光,如活物般钻入门缝。
门楣上“不得归”三字的铜匾轰然炸裂,露出其后浮雕——一双紧闭的眼睛,眼尾纹路与苏璃玉佩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吱呀——”
宫门缓缓开启。
一道苍老的身影横刀立于门内,铠甲锈迹斑斑,左臂空荡垂落,右手紧握一枚腐朽的铜铃。
他抬起头时,苏璃看清了他的面容:皱纹深如刀刻,双目浑浊却炽烈,仿佛燃烧了二十年未曾熄灭的火焰。
“小姐……”他声音颤抖,刀当啷落地,“您终于来了。”
苏璃呼吸骤然停滞。
她认出了这张脸——二十年前家族记载中失踪的守碑人副手,林九。
那时她尚在襁褓之中,母亲总说“林叔最会修碑”。
后来某个暴雨之夜,他随母亲进入后山碑林,从此再未归来。
“属、属下林九。”老人单膝跪地,断袖处的绷带渗出暗黄色的血渍,“守门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日……就等您带回‘第三更’。”
他身后的殿堂中,一口漆黑的逆葬棺悬浮于星雾之间。
棺盖未合,可见内侧以血书写着四个大字:请主归位。
苏璃指尖微微发抖。
她想要伸手扶起林九,却见他断臂处的绷带突然渗出墨色——并非鲜血,而是流动的碑文,每一个字都在虚空中浮现又消散,仿佛某种被封印的咒言。
“小姐。”林九抬头,浑浊的眼中泪光闪动,“您母亲她……”
殿外忽然传来时傀破碎的脆响。
苏璃猛然回头,只见小烬炸着毛从虚空中窜回,阿幽的灯笼火焰烧得更旺,怨魄七号捂着胸口咳血,却仍朝她用力点头。
她再转回头时,林九依旧跪在地上,断臂处的墨色碑文仍在缓缓流淌,像是在诉说一段被时间掩埋的秘密。
而那口逆葬棺中,有什么东西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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