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长途汽车站,像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在清晨的微光中苏醒。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尘土、廉价香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刺鼻而浑浊。广播里夹杂着电流杂音的播报声、司机不耐烦的吆喝声、乘客匆忙的脚步声、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噪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鲁智深像一根沉默的标枪,笔直地站在站台边缘。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通往省城的车票——一张薄薄的、印着模糊字迹的硬纸片,边缘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卷曲。这小小的纸片,此刻却重逾千斤,仿佛承载着他全部的不安、决绝和渺茫的希望。他攥得那么用力,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白色,仿佛生怕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走,吹散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凉意,穿透车站顶棚稀疏的缝隙,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光线勾勒出他年轻却过早显出刚毅的轮廓——紧抿的嘴唇,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离家的不舍,有前途未卜的迷茫,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阳光照亮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蓝色工装外套。那是父亲鲁长海去年过年时,用攒了半年的布票,在镇上供销社扯布,请裁缝做的。衣服很旧了,颜色褪得厉害,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此刻穿在身上,仿佛还残留着父亲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和汗味,像一层无形的铠甲,包裹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的脚上,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的黑布鞋。鞋底纳得厚实紧密,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都倾注了母亲钱桂花熬红的双眼和布满针眼的手指。这双鞋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站台上,发出轻微而踏实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母亲无声的叮咛和滚烫的期盼上。
“智深……” 母亲的声音从站台入口的方向传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然无法掩饰的颤抖,像一根绷紧的弦,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微弱而揪心。
鲁智深猛地转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母亲钱桂花正踮着脚,努力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他,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她的头发被晨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花白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沟壑的脸庞,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老和憔悴,只有那双望向他的眼睛,依旧盛满了无尽的温柔和无法割舍的牵挂。
“妈!” 鲁智深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他强迫自己提高音量,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知道了!您放心吧!” 他用力地点着头,仿佛这样就能把喉咙里那股酸涩的热流强压下去,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退回去。父亲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诲,此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即将决堤的情感。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快步向母亲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滚烫的针尖上。他走到母亲面前,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紧紧地、牢牢地握住了母亲那双粗糙、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那双手曾经是那么温暖有力,能灵巧地穿针引线,能麻利地操持家务,能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如今,却只剩下干枯的皮肤、凸起的骨节和一道道如同刀刻般的裂痕。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和微微的凉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泪水再也无法控制,瞬间模糊了视线,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丢脸的哽咽声泄露出来。
“妈……”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我会……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担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重的分量。
钱桂花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努力地、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牵扯着她脸上的皱纹,显得那么勉强,却又饱含着最深沉的母爱。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替儿子拂去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嗯……妈知道……妈知道……” 她的声音哽咽着,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无声地滑过她布满风霜的脸颊,滴落在儿子紧握她的手背上,带来一阵滚烫的灼烧感,“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要吃饱穿暖……别舍不得花钱……别……别太累着自己……”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仿佛要把积攒了一辈子的牵挂,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
“嘟——!嘟——!”
班车的引擎突然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如同野兽苏醒的咆哮!紧接着,两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猛地炸响!司机探出头,不耐烦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吼道:“去省城的!快上车了!磨蹭什么呢!”
这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鲁智深的心上!他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母亲的手!那温暖的触感瞬间消失,只留下掌心一片冰冷的空虚和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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