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钱塘村,仿佛被架在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熔炉之上。阳光不再是光线,而是滚烫的、粘稠的、如同熔化的金汁铁水般,带着灼人的重量,毫无怜悯地倾泻在广袤的田野上。空气被炙烤得扭曲变形,视野里的一切都蒸腾着氤氲的热浪。脚下的土地滚烫,隔着薄薄的鞋底,都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人脚板烫熟的热力,仿佛能听到泥土深处水分被榨干时发出的、细微而绝望的“滋滋”哀鸣。
鲁智深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孤零零地坐在自家玉米地旁的田埂上。身后,是连绵起伏、被烈日烤得有些蔫头耷脑的翠绿玉米林,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在灼热的风中发出干燥的摩擦声。他膝盖上,摊着那张来自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汗水,不知是天气的酷热还是内心的煎熬所致,早已浸透了纸张,让那原本挺括的纸张变得绵软、皱缩,边缘卷曲着,像一片被烈日暴晒后失去水分的枯叶。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名,在毒辣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金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视作改变命运钥匙的586分,此刻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死死烫在通知书的一角,也深深烙在他的心上,每一次瞥见,都带来一阵灼烧般的耻辱和剧痛。
远处的青山,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滚烫的油膜,模糊不清,像一幅被水浸湿后晕染开来的劣质水墨画。鲁智深的目光没有焦点,茫然地越过那片模糊的山峦,投向更高远的、仿佛未被这酷热沾染的天际线。那里,一片孤零零的、洁白如雪的云朵,正以一种近乎静止的姿态,悬浮在湛蓝得令人心悸的天空中。那抹纯净的白,在无垠的蓝背景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自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通知书上“农机维修与应用”那几个冰冷的印刷字。指甲边缘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腹下的纸张被抠出细小的毛边,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仿佛这样就能将这几个字从纸上抠掉,抠掉这残酷的现实。
“智深——!回家吃饭了——!”
母亲钱桂花的声音,带着田野劳作特有的穿透力,从百米外的土路上遥遥传来,在空旷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和疲惫。
鲁智深置若罔闻。他像一截失去生机的枯木,一动不动。只是机械地弯下腰,从脚边干裂的泥土里拔起一根坚韧的狗尾巴草。草茎粗糙,带着泥土的腥气和阳光的灼热。他用手指反复地、近乎粗暴地缠绕着草茎,青涩的汁液被挤压出来,染绿了他黝黑粗糙的指尖。那抹突兀的淡绿,像一道刺眼的伤口,烙印在他常年劳作的手上,也像极了他心底那无法言说的、苦涩的汁液在蔓延。
自从那张薄薄的、承载着巨大落差的纸片送达,那个曾经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在修理农具时专注麻利、在灯下苦读时眼神发亮的鲁智深,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村口篮球场上的喧闹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父亲那台需要修理的老旧柴油机也失去了吸引力。就连那本被他翻得卷了边、视若珍宝的《土木工程概论》,也被他像丢弃一件无用的旧物般,随手塞进了床底那个落满灰尘的纸箱深处。
…………
那个夜晚,月光异常清冷皎洁,如同水银泻地,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如同被打碎的镜子。钱桂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小心翼翼地推开儿子房间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儿子正仰着头,失神地望着墙上那张早已褪色、边角卷曲的汉东大学招生海报。海报上宏伟的教学楼、意气风发的学子,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智深,趁热吃吧。” 钱桂花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把碗轻轻放在那张油漆剥落、露出木茬的书桌上。碗里,金黄的荷包蛋卧在细白的面条上,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浓郁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带着家的温暖气息。
鲁智深没有回头,也没有动。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母子之间。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妈,我不想去上那个大专。”
“哐当——!”
钱桂花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抹布不小心碰倒了桌角那个半旧的墨水瓶!深蓝色的墨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在粗糙的木纹桌面上肆意流淌、蔓延!那浓稠的、带着刺鼻气味的蓝黑色液体,像一条丑陋的毒蛇,迅速吞噬了桌面,也仿佛吞噬了钱桂花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可是……可是……” 钱桂花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用抹布去堵那不断扩散的墨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的分数……586分啊……多好的分数……不去……不去太可惜了……” 蓝色的墨水迅速渗透了抹布,染黑了她的手指,如同绝望染黑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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