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酒，比起谷雨的，” 她将一杯茶轻轻推到狄尚面前，“滋味如何？”
狄尚没有碰那杯茶，他径直走到蓝芯兰对面坐下，目光如炬，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做什么？”
蓝芯兰脸上的笑容加深，如同绽放的曼陀罗，美丽而致命。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殿下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她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第一步自然是从那些喜欢‘自保’和‘看风向’的墙头草开始。”
“比如，刚刚在醉仙楼雅间的那几位……”
狄尚瞳孔微缩，她竟然知道？！
蓝芯兰放下茶杯，眼中寒光闪烁，如同出鞘的利刃：“殿下放心，很快，所有人都会明白，风……到底该往哪边吹了。”
烛火摇曳，映照着蓝芯兰平静无波的脸庞。
蓝芯兰开始阐述她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冷血的一环：
“……所以，当狄戎死在狱中，北境朝堂必然震动，狄戎残余势力定会反扑，试图搅乱局面。此时，你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外力’介入，既能震慑宵小，又能转移矛盾，同时为你争取时间整合力量。”
狄尚目光锐利：“外力？你指楚怀蘅？”
“不错。”蓝芯兰点头，眼神幽深，“唯有他，大楚战王，手握重兵，身份超然。他若在此时‘应邀’入王城，以‘彻查军粮失窃’或‘商讨边境稳定’为名，其威慑力足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暂时缩回爪子。”
“他凭什么来？”狄尚皱眉，“他刚在边境陈兵威慑，此时入我王城，他就不怕有来无回？”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蓝芯兰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踏入这‘险境’的理由。”
狄尚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蓝芯兰直视他的眼睛，轻轻吐出三个字：“南、之、枝。”
“阿南？！”狄尚猛地站起，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不行，我不同意，那是我师妹！”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压抑着极致的愤怒，“我们利用楚怀蘅可以，但绝不能把阿南也拖进来，更不能用她当诱饵，这算什么？！”
蓝芯兰对他的暴怒似乎早有预料。
她甚至没有动一下，只是慢条斯理的拿起茶壶，给自己面前的空杯续上热茶，袅袅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
蓝芯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我们不是在害她，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在帮她。”
“帮她？！”狄尚怒极反笑，“把她推向矛盾中心，让她成为我们棋盘上的棋子，这叫帮她？！”
“你并不知道她为复仇的纠结。”蓝芯兰放下茶杯，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狄尚，“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我们的计划，更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去寻找、去确认、去决定。”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而且，你告诉我，除了阿南，还有什么能成为楚怀蘅的弱点？权势、地位、财富、武力，他什么都不缺，他的心志坚如磐石。这是你手中唯一能压制他、影响他、让他心甘情愿走进我们圈套的筹码。”
蓝芯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狄尚，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想想狄戎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构陷、下毒、毁容，捅刀，推下悬崖，他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比起他对你做的，我们只是利用阿南接近楚怀蘅，这又算得了什么？你要坐稳这个位置，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要扫清所有障碍，势必要狠，要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妇人之仁、雍容寡断，只会让你重蹈覆辙，死无葬身之地。”
狄尚被她逼得后退一步，脸上血色褪尽，蓝芯兰的话如同淬毒的藤条，狠狠抽打在他心上。
那些刻骨的仇恨和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干涩嘶哑：“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蓝芯兰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眼神带着洞穿一切的犀利，“如果有，你堂堂五皇子，手握大义名分，又何须深夜来找我商讨合作？如果有，你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痛苦纠结！”
蓝芯兰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动摇，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蛊惑和决绝：“你的时间不多了。狄戎虽废，余毒未清，朝堂的暗流不会等你。楚怀蘅的大军就在边境虎视眈眈。拖下去，变数只会更大。”
她重新坐回椅子，姿态恢复从容，仿佛刚才的疾风骤雨从未发生。
狄尚站在原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蓝芯兰的话语，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最后的坚持和底线。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代价。
原来，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想要掌控一切，就必须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原来，他别无选择。
比起狄戎加诸于身的痛苦，这种利用亲近之人的感觉，竟让他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痛苦和愧疚。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南之枝在谷中采药时干净的笑容，左一句“师兄”，右一句“师兄”……
最终，这些画面都被蓝芯兰的话终结。
许久，许久。
狄尚才极其缓慢的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看着蓝芯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按你说的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来，带着认命般的决绝。
原来要这样利用阿南，才能撬动楚怀蘅这块坚冰，才能为他赢得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这代价，他必须付。
无论多么肮脏，多么痛苦。
蓝芯兰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满意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棋子，终于落定了。
房间内，茶香依旧，却弥漫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新的风暴，已然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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