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轻纱，她看见那人朦胧的眉眼。
年轻挺拔，似是山岳。
李其姝感觉到自己那颗慌乱的心，突然一跳。
他带着她稳稳落地，见她含着水雾的一双眸子带着些许好奇、迷茫和一丝无助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滞，脸迅速地红了起来，像是着了火般松开揽着她腰肢的手，退后一步，“在下唐突了。”
这时候，马车另一头突然传来男声女声交叠着的一声痛呼，李其姝想到刚刚飞身而出的阿皎，连忙上前，看见双双倒在地上的阿皎和那个醉酒的男子。
阿皎已经是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李其姝连忙拉住她的手，退后了几步，戒备地看着那个地上还在喊痛的醉酒男子，问阿皎道：“你没事吧！”
阿皎颇有些丢脸，但神色不知为何有几分慌张，压低声音道：“脚滑了一下，从马车上栽下去了。”
李其姝揉了揉她磕到的手腕，然后偏头对着身后的芜芳递了个眼色。芜芳心领神会，连忙去了。
醉酒的男子已经起身了，一身华贵的紫金衣料如今惨不忍睹，他揉着自己的腰，看出来只觉得面前好几道人影，又摇了摇头，等面前散乱的人影归位，才道：“你！就是你！你这鄙夫竟敢推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闾巷中的灯被风吹得微微摇曳，见义勇为的路人缓缓踏步上来，灯火映出山岳般挺拔的眉眼，“竟是昭平君。”
李其姝微微一惊，昭平君陈偃？长安城中有名的纨绔？她望向那个男子的目光中不仅含了几丝担忧之色。
这时，闾巷另一头匆匆赶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人一见到昭平君便两眼放光，连忙上前道：“公子！诶，叫三宝好找啊，公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回府的么？长公主一直等着您呢！”
陈偃挥手便在他头上砸出个包来，“回府，回个屁！你们公子都叫人打了，还回府？”
三宝一听自己的公子叫人打了，那副伏低做小的模样一下子变成了张牙舞爪，面前立着两个女子一个男子，想也知道谁打了他家公子，一勾手，身后几个侍从便摩拳擦掌地上前，“你这鄙夫，报上名来，明日好叫你家里人来收尸！”
男子的唇角勾起一丝不知什么意味的笑，道：“从骠候，赵破奴。”
三宝的拳头一下子就软了，滚回陈偃身边，“公……公子，从……从骠候啊，这……”
“从骠候？”陈偃忽的一笑，醉醺醺地将胳膊架在三宝的肩上，“从骠候又如何，从骠候便打不得了？我亦是关内侯！早就瞧霍去病那帮人不顺意了，给我打！”
“慢着！”突然一道严厉的女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阿皎李其姝回头一看，缓缓步出的正是温姬。
温姬朝赵破奴和陈偃都行了一礼，“二位君侯，如今已是宵禁，缘何在脂粉场里动起手来了？若是传出去，想必会有损二位的声名。”
陈偃瞥了她一眼，醉沉沉地打了个酒嗝，道：“我本便是个纨绔，又会在乎什么声名么？”
三宝在一边小声提点道：“但是长公主说了，若是……”话还未说完，头上又被陈偃砸出一个包来。
温姬不卑不亢道：“妾初临长安，亦听说过昭平君仗义疏财，不拘小节的声名，极为钦佩。如今已过宵禁时分，若是君侯不嫌弃，不如请往乐馆中稍事歇息，品一品这千金乐馆的酒肴歌舞。”
“千金乐馆？”陈偃似是在细细品味这个名字，眼中划过几丝惊讶，随即懒散笑道，“既然主人这般客气，再要在乐馆门前生事倒是本侯的不是了，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改日，本侯必定前来，好好看看这乐馆，如何叫人一掷千金。”
说到最后四字，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阿皎和李其姝。
阿皎感觉到李其姝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她便顶着那张古怪的脸，毫无惧意地与陈偃对视。
陈偃触到她的目光，愣了一愣，随即像是看了什么见不得的东西一般，迅速而嫌弃地撇过脸去。
三宝扶着醉醺醺的公子折身离开，等昭平君的车马一走，李其姝和阿皎齐齐松了一口气。温姬看着远去的车马，微微沉思了一瞬，又向赵破奴道了谢，谢他救了自己的人。
赵破奴看了一眼李其姝，和一直低着头的女子。不知为何，那女子身形总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阿皎也随着温姬向赵破奴行礼致了谢，温姬注意到她的脚有些不便，阿皎低声解释道：“方才跃出来的时候，不慎滑了一下，扭到了脚。”
温姬摇了摇头，示意兰泽扶住她，“平日里那么张扬，今日却安安静静的，还以为你转了性呢，原来是扭了脚。”
阿皎没做声，由兰泽扶进了门。
李其姝咬了咬唇，上前对着赵破奴盈盈一礼，“方才多谢君侯相救。”
赵破奴收回目光，反应过来时，李其姝已经在他面前了，他可以看见她脸上浅淡的泪痕，不知为何心里一滞，轻轻颔首，声音颇有些不自在，“娘子的幂篱。”
他手上握着的，正是方才救她时她落下的幂篱。
李其姝微微红了脸，月色下，桃花般的嫣红自腮边一直蔓延到了白皙的脖颈之上。她接过幂篱，随着芜芳转身，进了门。
赵破奴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似是怅惘，又似是欢喜的情绪来，便将方才那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忘得一干二净。
阿皎将腿伸出来，兰泽手上沾了药，为她揉按脚踝。阿皎时不时一抽气，兰泽便放轻力道，“娘子，刚刚你嗖的那一下飞出去，实在是吓死我了，以后还是不要随意乱飞了，上次是落进了荷塘里，这次是扭了脚，下次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阿皎不服气道：“那还不是因为意外，我上次跃上梁去取燕子窝不就没事？还有那次飞上去给你摘桃子吃不也没事，嘶……轻点轻点。”
正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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