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诞在角落看着他们大快朵颐,那浓郁的肉香无孔不入,疯狂地撩拨着他的嗅觉和味蕾。他手里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乐游给他的那双紫帝休竹筷,指节泛白,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瞟向那三个吃得忘乎所以的巫族,又迅速强迫自己移开,内心在天人交战,骄傲与渴望激烈搏斗。
乐游看在眼里,觉得差不多了。他也给飞诞盛了同样满满当当的一大碗,端到他面前的桌上,温和地说:“尝尝看吧,小心烫,这肉炖得烂,用筷子夹或者……按你们习惯的方式都可以。”
飞诞看着眼前这碗色香味都达到他认知巅峰的肉,又抬眼看了看乐游那双带着鼓励和平静笑意的眼睛,最后,对美食最本能的渴望,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冲垮了他心中那点可怜的坚持和壁垒。他低低地、几乎含在喉咙里道了声“多谢”,然后有些笨拙地、试探性地用竹筷夹起一块看起来最软烂的肉。他毕竟是羽族,化形后使用这类工具并不熟练,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然而,当那块裹满浓稠酱汁、颤巍巍的肉终于被送入口中的刹那——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猛地瞪大,瞳孔甚至因为极致的震撼而有一瞬间的收缩!
这……这是什么神仙味道?!
与他过往生饮妖兽热血、撕扯带着血丝的肉条,或者族内那些简单粗暴、只追求烤熟甚至常常带着焦糊味的食物截然不同!那酥烂到几乎要在舌尖上融化的肉质,那复杂和谐、层层递进的酱香,那胶质带来的粘糯滑润、包裹住整个口腔的极致满足感……每一种感觉都在疯狂地冲击、颠覆着他过往对“食物”的全部认知!原来,经过精心烹制,食材竟能焕发出如此夺目璀璨、直击灵魂的美味!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矜持,甚至顾不上那点使用筷子的不熟练,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比对面的巫族还要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狼狈,但脸上那纯粹的、被无上美味彻底征服的、近乎感动的满足表情,却与后土、玄冥、句芒她们一般无二。
乐游看着四人的吃相,笑了笑,又转身给每人添了一碗尚带余温的文鳐鱼汤。那清雅酸甘的汤水,正好巧妙地化解了红焖肉带来的浓郁和些许腻感,如同一阵清泉流过味蕾,洗涤了之前的厚重,让口腔重新变得清爽,仿佛为下一轮的美味冲击做好了准备。
一时间,小小的餐馆里,只剩下竹筷与碗壁碰撞的轻微脆响、满足而投入的咀嚼声、喝汤时忍不住发出的“吸溜”声,以及偶尔因为极致美味而压抑不住、从鼻腔里溢出的、代表极度愉悦的哼唧声。四个来自对立族群的人,此刻都彻底沉醉在了美食构建的、单纯而极致的快乐国度之中。之前那点因种族身份而带来的剑拔弩张、隔阂疏离,在这浓郁和谐、抚慰心灵的香气与共同满足的氛围里,不知不觉,便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消融了大半。
待到大家都吃得肚皮滚圆,碗底朝天,后土三人毫无形象地靠在帝休竹椅上,摸着肚子,一脸餍足。玄冥甚至微微打了个小嗝,虽然立刻用手掩住,但那清冷的脸上也难得地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飞诞也放下了碗筷,虽然依旧坐在角落,但紧绷的背脊明显放松了许多,他看着对面三个和他一样吃得心满意足的巫族,目光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
乐游觉得,是时候了。他清了清嗓子,走到餐厅中央,也就是那在这山谷屹立不知多少年的老杏树树下,“几位,看来是都吃好了?”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目光缓缓扫过四人。
四人都看向他,目光比之先前,已然柔和了太多,甚至带着一丝吃饱喝足后的慵懒与满足。
乐游脸上的笑容未变,他引动了山谷灵机与他自身那缕开天功德,语气多了平日里不常见的淡淡威严,这威严并不逼人,却如同山岳般沉稳,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在我这‘有间餐馆’,无论你们在外面是何等显赫的身份,属于何等势同水火的族群,背负着何等沉重的恩怨。只要踏进这个门,就是我乐游的客人,是来品尝美食、寻求慰藉的食客。”
他目光平静,却格外深邃地先后掠过三位祖巫和羽族少年飞诞。
“我这里,地方不大,规矩也少。但唯有两条,希望各位能谨记于心,莫要违背——”他略微停顿,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他们耳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神魂的力量,“第一条是小本生意,概不赊欠;第二条是店内,禁止任何形式的争斗、寻衅与厮杀。”
话音落下的瞬间,小院中似乎有无形的微光如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一股玄而又玄、无形无质却切实存在的约束力,如同温和而坚韧的网,悄然笼罩了这片空间。这并非强迫性的禁制,更像是一种源自天地本源、源自规则本身的温和告诫,让在场的四人都从心底生出一丝明悟——这条规矩,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不容置疑,不容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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