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鸣鸠记
一、青冥渡桑海,孤鸟落尘寰
惊蛰过后,青冥山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山脚下的桑林已透出几分嫩黄。新抽的桑芽裹着晨露,在料峭的春风里微微颤动,像是大地刚睁开的睫毛。
阿鸠落在最高那棵老桑树上时,翅膀还带着长途迁徙的疲惫。它的羽毛是深褐色的,夹杂着几缕浅灰,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黑曜石。这是它第一次独自飞越青冥山脉,此前的岁月,它一直跟在族群身后,在南方的水乡与北方的荒原间往返。可今年开春,族群迁徙的队伍遭遇了罕见的暴风雨,它被狂风卷离了航线,一路漂泊,才最终看到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桑林。
老桑树的枝干粗壮遒劲,皲裂的树皮间还残留着去年的枯叶。阿鸠用爪子梳理了一下凌乱的羽毛,警惕地环顾四周。桑林里很安静,只有风穿过枝叶的簌簌声,以及远处田埂上隐约传来的耕牛哞叫。它试探着叫了一声,“咕咕——”,声音清越,却在空旷的桑林里显得有些单薄。
就在这时,一声同样的鸣叫从斜下方的树枝传来,“咕咕,咕咕——”,像是回应,又像是问候。阿鸠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羽毛略浅的鸣鸠正站在不远处的枝桠上,歪着头看它。那只鸣鸠的翅膀收拢得整齐,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好奇。
阿鸠愣了一下,随即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对方立刻回应,鸣声婉转,像是在邀请它靠近。阿鸠扑扇着翅膀,小心翼翼地落到那根树枝上,两只鸣鸠相隔不过尺许,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翅膀扇动时带来的微风。
“你是新来的吧?”浅羽鸣鸠先开了口,它的声音比阿鸠稍显清脆。
阿鸠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地说:“嗯,我和族群走散了,看到这片桑林,就落下来了。”
“这里是青冥渡最肥沃的桑林,住着很多我们的同类。”浅羽鸣鸠说着,转头指向桑林深处,“我叫阿栖,你呢?”
“我叫阿鸠。”
阿栖的目光落在阿鸠有些凌乱的羽毛上,温和地说:“看你这样子,肯定很久没好好吃东西了。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有最饱满的桑椹。”
阿栖扇动翅膀,带头向桑林深处飞去。阿鸠紧随其后,穿过层层叠叠的桑叶,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沿途不时有其他鸣鸠从树枝间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阿鸠,有的还会发出友好的鸣叫。阿鸠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它能感觉到,这片桑林里,没有族群迁徙时的奔波与警惕,只有一种平和的气息,像春日里的暖阳,包裹着每一个生命。
很快,它们来到一片结满桑椹的区域。熟透的桑椹紫黑发亮,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散发着甜腻的香气。阿栖落在一颗最大的桑椹旁,回头对阿鸠说:“快吃吧,这些桑椹足够我们吃个饱。”
阿鸠确实饿极了,它立刻啄了一口桑椹,甜美的汁液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阳光的味道。它一边吃,一边观察着阿栖。阿栖吃相很斯文,每啄一口都会抬头看看四周,像是在守护着这片桑椹林。偶尔有小虫子从旁边爬过,阿栖也只是轻轻扇动翅膀将其赶走,并不伤害它们。
“这里的桑椹每年都这么好吗?”阿鸠忍不住问道。
阿栖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说:“是啊,青冥渡的人们很爱护这片桑林,他们靠养蚕织布为生,桑林是他们的命根子,也是我们的家园。每年春天,他们会来修剪枝叶,夏天会引水灌溉,所以这里的桑椹才会这么饱满。”
阿鸠顺着阿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桑林边缘有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人,正在给桑树施肥。他们的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阿鸠忽然明白,这片桑林的平和,不仅源于同类间的友善,更源于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
吃饱喝足后,阿栖带着阿鸠在桑林里巡视。它告诉阿鸠,这片桑林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专门的鸣鸠负责警戒,防止天敌入侵。“我们鸣鸠虽小,但只要团结一心,就能守护好自己的家园。”阿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去年秋天,有一群老鹰想来偷袭我们的巢穴,我们所有鸣鸠一起振翅鸣叫,用翅膀拍打灰尘,最终把老鹰赶走了。”
阿鸠想象着那场景,无数只鸣鸠一起振翅的样子,一定像一片流动的乌云,充满了力量。它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只孤独的飞鸟,在这里,它找到了归属感。
当晚霞染红天空时,阿栖带着阿鸠来到一处向阳的树洞里。“这个树洞就送给你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阿栖说。
树洞不大,但很干燥,铺着柔软的干草。阿鸠钻进树洞里,感受着周围温暖的气息,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它看向洞外,阿栖正站在树枝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夕阳的余晖洒在它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
“谢谢你,阿栖。”阿鸠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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