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中客
惊蛰过后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寒气,顺着太行山的岩缝往深处渗。沈砚之拢了拢粗布短褐,将最后一块松明子塞进石灶,火星子“噼啪”溅在岩壁上,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这处名为“藏锋”的山洞,是他祖父三十年前亲手凿的,如今倒真成了他躲避追杀的容身之所。
洞外传来第三声枯枝断裂的脆响时,沈砚之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刀刃是家传的陨铁所铸,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却不及他眼底的警惕——这半月来,追杀他的人如附骨之疽,若不是他熟悉山中路径,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在下苏景年,携家眷途经此地,恰逢大雨,望借贵地暂避,绝无冒犯之意。”洞外的声音温润,带着江南口音,穿透雨幕时竟消解了几分寒意。沈砚之屏息听了片刻,除了雨声,只闻得轻微的咳嗽和孩童的咿呀声,不似埋伏。他缓缓移开堵在洞口的巨石,只见雨帘中站着三人:身着青衫的男子眉目清俊,怀中抱着个裹着锦缎的婴孩,身旁的妇人荆钗布裙,面色虽白却难掩清丽,只是不时抬手按住胸口,似有旧疾。
“多谢壮士。”苏景年拱手行礼,动作从容不迫,目光扫过洞内简陋的陈设,却无半分嫌弃。妇人也跟着屈膝道谢,声音轻柔:“叨扰了。”沈砚之收回目光,重新将巨石挪回原位,只留下一道缝隙透气。石灶的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倒添了几分暖意。
“在下沈砚之,”他终于开口,声音因多日未与人交谈而有些沙哑,“洞内简陋,只有粗茶和干粮,若不嫌弃……”
“沈壮士肯收留我们,已是大恩,怎敢再挑剔。”苏景年将婴孩递给妇人,转身从行囊中取出个油纸包,“这是家中自制的松子糕,虽不值钱,却能填些肚子,你我分食吧。”沈砚之看着他手中的油纸包,指尖微动——自他从京城逃出,所见皆是贪婪与杀意,这般坦然分享食物的,还是头一个。
妇人抱着婴孩坐在角落,轻声哼着童谣。婴孩约莫周岁,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沈砚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抓他垂在身侧的刀穗。沈砚之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那婴孩却“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孩子名叫念安,”妇人见他神色缓和,柔声道,“生在乱世,只盼他能平安长大。”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念安……他想起自己夭折的妹妹,也是这般小,却在三年前的那场宫变中,被乱箭射穿了胸膛。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起身往陶壶里添了些山泉水,架在石灶上烧。
雨势渐大,洞外的风声如同鬼哭。苏景年看着沈砚之紧绷的侧脸,忽然开口:“沈壮士似乎在躲避什么人?”沈砚之握壶柄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苏景年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石桌上。玉佩是白玉质地,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纹路精致,绝非寻常之物。
“这是镇北侯府的信物。”苏景年的声音压低了些,“三年前,镇北侯因弹劾奸相被满门抄斩,唯有世子沈砚之逃脱,此事震动朝野。”沈砚之猛地站起身,短刀“噌”地出鞘,刀尖直指苏景年的咽喉:“你究竟是谁?”
苏景年纹丝不动,目光坦荡:“在下是吏部尚书苏明哲之子,家父与镇北侯乃是至交。当年侯府出事,家父本想暗中相助,却被奸相察觉,不得不称病辞官,带着家眷隐居江南。此次北上,是为了将这枚玉佩交给你——它能证明你的身份,也能联系上暗中支持侯府的旧部。”
沈砚之的手微微颤抖,刀尖离苏景年的咽喉只有寸许。他盯着那枚玉佩,想起父亲临终前曾说过,若有朝一日侯府出事,可凭雄鹰玉佩寻找吏部尚书苏明哲。可他逃亡三年,早已不敢轻信任何人,更何况苏景年此刻出现在这里,未免太过巧合。
“我凭什么信你?”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景年叹了口气,侧身让沈砚之看向妇人:“内子林氏,乃是御医林远山之女。当年令妹病重,便是家父请林御医入宫诊治的。”妇人闻言,点了点头:“令妹生得乖巧,只是身子弱,我还记得她最爱吃林氏点心铺的桂花糕。”
沈砚之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妹妹的喜好,除了侯府的人,极少有人知晓。他蹲下身,捡起那枚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的雄鹰纹路,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三年来的隐忍、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多谢……多谢苏兄。”沈砚之哽咽着开口,声音里满是感激。苏景年扶起他,温声道:“沈兄不必多礼,铲除奸相,为侯府平反,本就是家父和我的心愿。只是眼下形势危急,追杀你的人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沈砚之擦干眼泪,点了点头。他看向石灶上沸腾的陶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岩壁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木盒:“这是家父留下的兵符,当年他将兵符藏在这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有了兵符和玉佩,我们就能调动镇北军的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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