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那句“喝了”之后，便不再看她，径直走进了里屋。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在他身后关上，虽然没有上锁，却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寒冷、恐惧以及林秀整个人，都隔绝在了这间冰冷破败的堂屋里。
茶缸里的热水渐渐不再冒热气，温度流失得很快，就像林秀刚刚燃起的那点可怜的希望。
她站在原地，手脚早已冻得麻木。原主的记忆和周凛冰冷的眼神在她脑中反复交织，像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她知道，按照原剧情，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被休弃，然后在一个风雪夜冻死街头——这个结局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猛地从心底窜起，冲散了些许寒意和恐惧。周凛是可怕，但冰冷的命运更可怕！既然硬碰硬不行，逃跑也被抓了现行，那么……能不能换个方式？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离婚！
主动提出离婚！
在这个年代，由女方主动提出离婚，尤其是军婚，简直是惊世骇俗。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摆脱既定悲剧命运的合法途径。她不是原主，不想替原主赎罪，更不想走原主的老路。她要自救！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地滋长起来。
她环顾四周。堂屋兼做厨房，角落里堆着柴火，墙壁被烟熏得发黑。那张破八仙桌上，除了那个茶缸，还散落着几个干瘪的辣椒和一只豁口的碗。靠墙有一个掉了漆的矮柜。
林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杂七杂八放着些针头线脑、顶针、几颗纽扣。她耐心翻找，终于在抽屉最底层，摸到了几张泛黄粗糙的草纸和一小截铅笔头。
纸和笔找到了！
她像做贼一样，把纸笔紧紧攥在手心，心脏怦怦直跳，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里屋的动静。一片死寂。周凛似乎已经睡下，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在外面做什么。
她不敢点煤油灯，那光亮太显眼。幸好，今晚月色尚可，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堂屋地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林秀挪到那片光晕旁，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将草纸垫在膝盖上。铅笔头很短，写起来很费劲，但她顾不上了。
离婚申请书
她写下这几个字时，手抖得厉害。不是害怕，而是冷，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动。
接下来该写什么？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写真实原因（怕死、想跑），那样周凛绝不会同意。得找一个符合这个时代逻辑、又能触动他、至少让他觉得可以接受的理由。
“……我与周凛同志结合，实属长辈之命，缺乏感情基础。婚后，我深感自己性格粗鄙，文化水平低，无法胜任军属职责，更未能照顾好继子女，内心深感惭愧与不安……”
她写得很慢，字迹因为寒冷和用力而显得歪歪扭扭。每一个字，都在剖析“原主”的“不堪”，同时也是在与过去的“林秀”做切割。她必须让周凛相信，这个“林秀”是真心认识到错误，并且无颜再留在周家。
“……继续维持这段婚姻，于我而言是沉重的负担，于周凛同志和孩子们更是极大的拖累。长此以往，恐影响周凛同志的工作，也不利于孩子们的健康成长……”
她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自责、并且“识大体”的位置上。强调自己是个“负担”，离开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这或许能稍微降低周凛的怒火，甚至可能引发他一丝丝的……怜悯？
“……故此，我恳请组织批准我与周凛同志离婚。我自愿放弃一切家庭财产，只求能给我一个重新做人、自力更生的机会……”
放弃财产，表明她不是为了利益，姿态要低到尘埃里。只求“重新做人”，暗示她会改过自新，希望他能给条活路。
月光缓缓移动，膝盖被冰冷的地面硌得生疼，手指也冻得几乎握不住笔。但她不敢停，脑海里不断搜刮着这个年代可能适用的词语和逻辑，小心翼翼地措辞。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里气温更低，她浑身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写废的草纸团成一团，塞进角落。她不敢写太大字，尽量节省纸张。
她不知道这份离婚协议有没有法律效力，不知道周凛会不会同意，更不知道这个举动会不会激怒他，带来更坏的后果。
但这是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她必须试一试！
当最后一句“恳请批准”落下，窗外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灰白色。漫长而煎熬的一夜，终于快要过去了。
林秀看着手中这张写满了歪扭字迹的草纸，像是握着自己唯一的生路。她仔细地将它折好，塞进贴身的衣兜里。那里，还藏着原主那点可怜的积蓄。
天，快亮了。
周凛马上就要醒来。
她的命运，将在这份仓促写就的“离婚协议”被呈上后，迎来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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