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如同插上了翅膀，穿越崇山峻岭，一路飞驰入紫禁城，最终重重地砸在了波澜暗涌的朝堂之上。
“报——！大同前线捷报！威武大将军朱寿于应州黑石滩设伏，大破鞑靼主力伯颜猛可部！歼敌逾三千，伤敌无算，焚毁敌军粮草辎重大半！伯颜猛可仓皇北遁三十里！我军大获全胜！”
传令兵高昂激动的声音在乾清宫前回荡，打破了往日朝会略显沉闷的气氛。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整个京城炸响。
京城百姓最先感受到这股欢庆的浪潮。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喜悦的笑容。
“听说了吗？咱们大明打胜仗了！在应州，把那个什么鞑靼小王子打得屁滚尿流！”
“真的？太好了！这几年边关总算出了口恶气！”
“是那位‘威武大将军朱寿’打的？没听说过这位将军啊？不过真是厉害！”
“管他是谁，打赢了就是好将军！走，喝酒去，庆祝庆祝！”
更直观的是，皇家商会下属的各大商铺，几乎在同一时间挂出了红绸，贴出了“庆祝应州大捷，全场让利三日”的告示。布庄的棉布降价三成，粮店的米面每石便宜五十文，甚至连酒楼都推出了“凯旋宴”，价格实惠。这番操作，既是对胜利的庆贺，也是商会敏锐的商业嗅觉体现，更是无形中为“朱寿”将军和朝廷赢得了巨大的民心。京城内外，一派欢腾景象，仿佛过年一般。
与民间欢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朝堂之上部分官员，尤其是兵部、户部主事官员那精彩纷呈的脸色。
就在捷报传来前一刻，乾清宫内，关于如何应对鞑靼寇边的争论正趋于白热化。兵部尚书王琼须发皆张，据理力争：“陛下……呃，如今陛下静养，然军情如火！大同告急，宣府、延绥亦需策应！兵部拟调京营精锐两万，并令蓟镇、辽东出兵牵制！此乃万全之策！”
户部尚书韩文则是一脸苦相，眉头拧成了疙瘩：“王部堂！你说得轻巧！两万大军开拔，人吃马嚼，粮草何来？民夫何来？如今国库虽不至空虚，然各处用度皆有定数！仓促之间，你让老夫去哪里变出这如山般的粮草？再加征调民夫，恐激起民变啊！”他掰着手指头算着粮秣、饷银、运输损耗，每一项都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两位部堂高官争得面红耳赤，下属的郎中等官员也各自站队，互相攻讦，大殿内充满了火药味。其他官员或冷眼旁观，或窃窃私语，都觉得这事棘手无比，短时间内难以决断。
就在这僵持不下、乱哄哄的当口，那一声响亮的“捷报”如同冰水泼入热油锅，瞬间让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王琼和韩文同时愣住了，张着嘴，后面准备继续争论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王琼的脸先是因激动和争执而涨红，听到“大获全胜”几个字后，那红色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随即又因难以置信和一丝尴尬而泛起诡异的青蓝色——他这边还在为调兵遣将吵得不可开交，那边仗都已经打完了？还打赢了？这……这让他兵部的脸往哪搁？
韩文更是精彩，他刚才还在为粮草愁得差点掉眼泪，此刻听到不仅仗打赢了，而且似乎还没动用他户部筹备的粮草，那苦瓜脸瞬间僵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既有卸下千斤重担的虚脱感，更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和深深的错愕。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复杂的神色——惊喜、茫然、尴尬、还有一丝被排除在核心决策之外的失落。
首辅李东阳和次辅张彩站在文官队列前列，相较于王、韩二人的失态，他们显得沉稳许多，但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与疑虑。李东阳捻着胡须的手微微停顿，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威武大将军朱寿？”他心中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陛下称病不朝已有数日，如今前线突然冒出这么一位能打出如此大捷的“大将军”，这中间……必有蹊跷！
散朝后，李东阳与张彩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随众臣离去，而是径直前往司礼监值房，求见如今内廷最有权势的大珰——刘瑾。他们必须弄清楚，这位“朱寿”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陛下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司礼监值房内，刘瑾听闻两位阁老联袂而来，心知肚明所为何事，头皮一阵发麻，却也不得不见。
“刘公公，”李东阳开门见山，语气严肃，“陛下龙体欠安，静养多日，老夫与张阁老忧心不已，特来请见，望公公通传。”
刘瑾脸上堆起惯有的笑容，心里却叫苦不迭，支吾道：“这个……阁老有心了。只是……只是皇爷吩咐了，需要静养，不见外臣……”
李东阳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刘瑾：“刘公公，明人不说暗话。应州大捷，那位‘威武大将军朱寿’，究竟是谁？陛下如今，是否真的在宫中静养？”
刘瑾被李东阳锐利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额角渗出细汗。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在陈瑜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此时的刘瑾虽仍有权欲，但比起历史上那个专横跋扈的立皇帝，多少懂得些分寸，尤其是面对李东阳这等老谋深算的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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