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脸颊,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殿内那些道貌岸然、引经据典、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大臣,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算计和隐隐的得意,巨大的无力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怒火。他明白了,自己这个皇帝,在他们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个需要被“正德”规训、被他们掌控的傀儡!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是如此庞大,而他,除了身下的龙椅和胸中的愤懑,竟感到如此孤立无援!他想怒吼,想将这些虚伪的面孔统统赶出去,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冕旒的玉藻剧烈晃动,遮掩着他眼中翻涌的屈辱、愤怒和深深的无奈。
“陛下…” 陈瑜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他缓步出列,站到了大殿中央。蟒袍玉带,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对汹涌的暗流和直指自己的锋芒,脸上竟无半分惊慌,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
“周尚书、刘御史及诸位大人心系国用,拳拳之心,臣感佩。” 陈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福缘彩’之事,关乎民生,关乎朝廷体统,确需慎重。臣,恳请陛下准周尚书所奏!”
什么?!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刘宇、毛澄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瑜。他…他竟然主动要求查账?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朱厚照也愕然地看向陈瑜,冕旒下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陈瑜迎向朱厚照的目光,给了他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坚定的眼神,随即转向周经和刘宇,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不过,臣也有两个小小的请求,望陛下与诸位大人恩准。”
“其一,‘福缘善款司’账目繁杂,涉及地域广博,非一日可查清。为显公允,也免于扰民,臣请由户部、都察院各派精干吏员三人,会同‘福缘善款司’原管账主事,三方共同核查。核查之地,就设在‘善款司’总号之内,账册一概不得带离,每日核查结果,三方共同签字画押,封存备案。如此,可免瓜田李下之嫌,亦可保账册周全,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这一条,直接将户部和都察院的人置于“福缘善款司”的地盘内,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查账,且三方互相监督,最大程度限制了对方做手脚的可能。
周经和刘宇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陈瑜的要求合情合理,无法反驳,只得点头:“此议公允,臣等附议。”
“其二,” 陈瑜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同利剑般扫过刘宇等人,“既然要查,当查个彻底明白!‘福缘彩’自创立之初,每一笔善款支出,皆有受益鳏寡之签名画押、地方里正保结为凭!每一文彩金收入,皆有详细记录,经手人签字画押!账目清晰可查,经得起天下人检验!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凛冽的寒意:“臣亦听闻,近半年来,多地有不法之徒,假借‘福缘彩’之名,私设彩局,抬高彩金,中饱私囊!更有甚者,勾结地方胥吏,强摊强卖,祸害乡里!此等行径,不仅败坏了‘福缘彩’的声誉,更将朝廷惠民之政,变成了害民之蠹!其罪,罄竹难书!”
陈瑜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此次核查,不能只查‘福缘善款司’的正账!更要严查这些依附于‘福缘彩’之上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私彩、黑彩!臣请陛下下旨,着东厂、锦衣卫即刻介入!会同地方有司,对举国上下所有打着‘福缘彩’旗号的私设彩局,进行犁庭扫穴般的彻查!凡有涉案官员、胥吏、奸商,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所抄没之赃银,尽数充公,以补国用!唯有如此,方能正本清源,肃清流弊,还‘福缘彩’一个清白,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此乃釜底抽薪之策,望陛下圣裁!”
轰——!
陈瑜这一番话,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在奉天殿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刘宇、毛澄等人脸色骤变,瞬间煞白!他们只想着查“福缘善款司”的正账,给陈瑜扣帽子,却万万没想到,陈瑜反手就将火烧到了更广、更深的层面!那些依附“福缘彩”而生的私彩、黑彩,背后牵扯的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输送复杂无比!其中不少,甚至与他们这些京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让东厂、锦衣卫这把皇帝亲掌的利刃插进去,拔出萝卜带出泥,后果不堪设想!这已不是查账,而是要掀翻桌子,引发一场席卷地方官场的大地震!
“陛下!不可!” 刘宇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私彩之事,自有地方有司按律查处!岂能动辄动用厂卫?此乃扰乱地方,动摇国本啊!”
“陈大人!你这是借题发挥!混淆视听!” 毛澄也急赤白脸地反驳。
然而,陈瑜根本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他转向脸色同样惊疑不定的周经,语气咄咄逼人:“周尚书!您方才也言,国库空虚,急需开源。这些私彩、黑彩,盘踞地方,吸食民脂民膏,所得暴利,远超‘福缘善款司’之盈余!将其抄没充公,岂非正是解朝廷燃眉之急的良方?难道在您眼中,任由这些蛀虫啃食国本,比充实国库、赈济灾民更为重要?还是说,您户部衙门里,也有人…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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