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却了父母追封的心愿,明确了“陈怀瑾”的身份与使命,陈瑜的心境如同拨云见日,一片澄澈。他站在陈府后院的窗前,望着京城熙攘的街市,思绪却飞向了更广阔的时空。他深知脚下这片土地即将面临的未来——小冰河期的阴影已然显现,干旱、洪涝、蝗灾、瘟疫……将如跗骨之蛆般纠缠着这个古老的帝国,一次次耗尽国库的积蓄,榨干百姓的血肉,最终动摇国本,留下无尽的遗憾与悲歌。
“防灾重于赈灾,治本优于治标!”这个念头在陈瑜心中愈发清晰。弘治帝留给他的时间窗口不会太长,他必须为朱厚照,为未来的大明,留下足以对抗天灾的“压舱石”!而这一切的核心,在于粮食!在于能在贫瘠土地、恶劣气候下依然顽强生长,产量远超传统五谷的神奇作物!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前世零碎的知识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重组。玉米那粗壮挺拔的秸秆,包裹着金灿灿的棒子;土豆那匍匐在地下的块茎,挖出来却是沉甸甸的果实;还有那适应性极强的红薯……这些来自遥远美洲大陆的馈赠,在明末清初才零星传入,却未能及时推广,挽救亿万生灵于饥馑。
“必须找到它们!必须在大明最需要之前,将它们引入、驯化、推广!”陈瑜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立刻铺开宣纸,研墨提笔。凭借模糊的记忆和前世科普读物的印象,他竭尽全力地勾勒起来。玉米:画出一根直立的茎秆,顶端是雄花穗,叶腋处则画出被苞叶包裹、颗粒饱满的雌穗(虽然颗粒细节无法精确,但突出其棒状特征)。土豆:描绘出地面匍匐的枝叶,重点在于地下部分——用夸张的手法画出一串大小不一的圆形或椭圆形块茎。红薯:同样突出其地下块根,形状更趋长圆或纺锤形。每种作物旁,他都用蝇头小楷标注其特性:“耐旱耐瘠”、“亩产极高”、“可作主粮”、“易储存”等关键信息。画技虽显稚拙,特征却力求鲜明。
完成画作,陈瑜片刻不敢耽搁,立刻求见朱厚照。
东宫内,朱厚照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笼中鸟雀。见到陈瑜,立刻来了精神:“怀瑾兄!可是又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了?”
陈瑜郑重其事地展开画卷:“殿下!请看此物!此非玩物,乃关系我大明万世太平之根基!”
朱厚照好奇地凑近,看着纸上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怪草?地下还长蛋?”
“殿下!”陈瑜指着图画,语气激动而恳切,“此物名曰‘玉米’、‘土豆’、‘红薯’!据臣遍查古籍,访询海商,此乃西域番邦及东南海隅所产之神物!其性耐旱耐瘠薄之地,不畏寒暑,更兼产量奇高!寻常稻麦,丰年亩产不过两三石,而此等神物,精心耕作,亩产可达十数石乃至数十石!若遇灾年,更是活命之宝!若能寻得,引入大明,广植于西北旱塬、东南沙地、乃至北方苦寒之区,则我大明百姓,再惧何旱魃蝗灾?国库再忧何赈粮空虚?此乃固本培元,泽被苍生之千秋功业!臣恳请殿下,速遣得力人手,远赴西域、东南沿海乃至南洋诸岛,务必寻得此等嘉禾良种!”
“亩产十数石?数十石?!”朱厚照被这个数字彻底震撼了,小眼睛瞪得溜圆。他虽然不知稼穑艰难,但也明白粮食产量的意义。山东大旱的惨状犹在眼前,若真有此等神物,那简直是……“怀瑾兄!你所言当真?真有此等宝贝?”
“古籍有载,海商亦有传闻,虽语焉不详,但绝非空穴来风!”陈瑜语气斩钉截铁,“殿下!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寻得此物,其功不亚于开疆拓土!后世史书,必铭殿下寻种活民之伟绩!”
“好!太好了!”朱厚照瞬间热血沸腾,一拍桌子,“本宫这就去找父皇!不,先找牟斌!”他风风火火地拉着陈瑜就往外跑。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被紧急召入东宫。看着陈瑜那略显抽象却特征突出的图画,听着朱厚照转述的“亩产神话”,这位以沉稳着称的锦衣卫头子,眼中也露出了惊异和凝重。他深知粮食对帝国意味着什么。
“殿下,陈大人,”牟斌沉吟道,“此等作物,若真有其事,确为社稷神器。然,西域万里黄沙,东南海路茫茫,南洋岛国星罗棋布,寻此不知名之‘嘉禾’,无异于大海捞针。需得选派精明强干、通晓番语、熟知地理、且耐得苦寒风浪之人,携带图样,分路探查,耗费时日、银钱恐非小数。”
“银钱不是问题!”朱厚照大手一挥,“从本宫的份例里出!不够就去‘借’内库的!人,牟指挥你给本宫挑最好的!告诉那些出去的缇骑,谁能找到其中一种,本宫保他升官发财!找到两种,封妻荫子!三种都找到,本宫亲自向父皇为他请爵!”他开出了极其诱人的悬赏。
“臣遵旨!”牟斌也被太子的决心感染,抱拳领命,“臣即刻挑选精干人手,分作数队。一队走河西走廊,深入西域诸国;一队南下闽粤,联络海商,探访南洋;另遣小队,沿海岸线秘密查访可能登陆的番舶遗种。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与陈大人所托!”他深知此事重大,若成,便是泼天之功。
很快,数支由锦衣卫精英乔装改扮的“寻种队”,怀揣着陈瑜绘制的“神物图鉴”和朱厚照的重赏承诺,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分别奔向西北的茫茫戈壁与东南的浩瀚汪洋。他们的使命,是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帝国,寻找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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