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对他而言，竟是一件需要反复尝试，却总也无法成功的奢侈品。
可现在，一个完美的死亡方案，就这么摆在了他的面前。
被夺舍，也算是死亡的一种吧？
从这个该死的世界，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后室里，彻底地解脱。
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结局吗？
“原来……是这样啊……”
陆明轩低声自语，眼中迸发出的光亮近乎癫狂。
陆明轩的意识沉入了怀中的羊皮书，对那个安静的纸片人发出了询问。
【林，你听得到吗？】
【那个研究员说的是真的，对吗？你需要一个容器。】
他没有等林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一个赌徒在兜售自己最后的价值。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的能力是幸运。】
【想象一下，一个沉寂三千年的书灵，与‘幸运’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融合。】
【你将不再是被囚禁于书库的二维投影，你会成为一个真正行走于世间的存在。】
【我的幸运会让你规避一切致命的威胁，你甚至可能……永生。】
【这笔交易，对你来说绝对划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诱惑，将自己的死亡描绘成了一场双赢的交易。
如果他这失败透顶的人生，能用自己的灭亡，换来一个被囚禁三千年的灵魂重获自由……
那也算终于干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就在他为自己这个“完美计划”而心潮澎湃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是不是疯了！”
晴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死死地盯着陆明轩，那双眼睛里是纯粹的愤怒和恐惧。
陆明轩愣住了！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
她是怎么知道的？
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了。
“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你想死？你想解脱？那你考虑过我们吗！”
晴的声音很激动。
“我真是看错你了！”
陆明轩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
不，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过去的片段在脑中飞速闪过。
在自己第一次动了杀心，想干掉阿尔戈丝之眼那群人时，是晴突然拉住了他。
当时他只当是巧合。
现在看来，她从一开始就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你……你能读我的心？”
晴的脸色一白。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想拿自己去喂她！你知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复活，是谋杀！也是自杀！”
“我知道！”
陆明轩猛地甩开她的手，第一次冲着她咆哮起来。
“我知道是谋杀，也知道是自杀！这不正好吗？！”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癫狂。
“我本来就想死！在现实里试了多少次都没死成！掉进这个鬼地方我也找过机会，结果还是死不成！”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让我死得有点价值的机会，你凭什么拦着我？！”
他的嘶吼在狭窄的巷子里冲撞，满是压抑到扭曲的怨气。
“凭什么？！”晴也被他激怒了，她气的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就凭你对那个过程一无所知！”
“你以为是睡一觉就完事了？你以为是灵魂被瞬间吞噬，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告诉你，根据我的记忆，那个研究员没说实话！他只说了一半！”
“那种所谓的融合，根本不是吞噬！而是囚禁！”
陆明轩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的意识，你的人格，你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完整地保留下来，然后被死死地锁在那个灵魂最深处！你会变成一个永恒的囚徒，一个清醒的旁观者！”
“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用你的身体，你的脸去做任何事！去杀人，去进食，去变成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怪物！而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无边的黑暗里尖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永远！”
“那才是最绝望的地狱！那根本不是解脱！”
晴的话构成了一幅比死亡本身恐怖一万倍的画面。
陆明轩想到了林那安静的样子，那个对咖啡和面包有小小执念的纸片人。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她会变成晴口中的怪物，更无法想象自己要在那种状态下永远地活下去。
“不……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晴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试图将他从那种自我毁灭的幻想中摇醒，“你以为那些能力者为什么万中无一，又为什么没人愿意缔结这种契约？因为这就是真相！一个流传在所有高等能力者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陆明轩的脸色变得和晴一样煞白。
他忽然想起，那个研究员脸上病态的笑容背后，似乎还藏着看好戏般的恶意。
“那你……”陆明轩艰难地开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见过！”
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的一个同伴……他就是这样……为了一个所谓的神，心甘情愿地献出了自己……”
“我亲眼看着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亲耳听见他……在自己的身体里……哀嚎……”
晴的哭声和陆明轩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场剧烈的争吵和情绪的碰撞中，晴因为激动而向后退了一步，手肘不小心撞在了身后斑驳的墙壁上。
她撞到的地方，是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砖石。
“咔哒。”
一阵机器嗡鸣的声音响起。
陆明轩脚下的地面连同晴站立的那片区域，在一瞬间失去了实体。
坚实的巷道，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失重感猛地传来！
“啊——！”
晴的尖叫声被瞬间吞没。
陆明轩和那个一直沉默旁观的研究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随着脚下崩塌的地面，朝着无尽的黑暗垂直坠落。
巷子上方那线灰白色的天空，在他视野中飞速缩小，最后变成一个遥远的光点。
最后一刻，他只看到身下同样在坠落的晴那张被惊恐和绝望填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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